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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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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个挺吓人的文,发给你们看看,当无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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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楼主| 发表于 2006-06-09 03:19:00 | 只看该作者
五  十  一      红   军
  
    夏季某日,送来红军。
    红军和同案联手偷了一辆213和一辆上海卖到河北。二人作案时没有具体分工因此定罪时没有主犯从犯之分。红军入狱后四蛤蟆要求我们晚上值班,一人两小时,确保红军在转往上马街之前的这几天里不能出任何意外。
    重案犯入监后如果一看就知道是上马街的苗子,那是很需要值班的。我刚入监时也是个上马街的苗子别人也值班看过我,但现在我不一样了,我是个很快就会开庭很快就会被判个缓期很快就会重返自由的轻案犯!所以就该由我为重案犯们值班,所以轮到我的两个小时时我尽职尽责一点儿也不敢打瞌睡,我有英语书呀我能在这静静的夜里静静的两个小时内学习啊。号子里的灯光太暗但院子里的灯泡瓦数大,从号眼射进来的光也明显比号子里的光线要强。于是我每天晚上就就着这一束圆圆的光来看书。古人有在墙上凿上眼借邻居的光学习的,我这个是借院子里的光来学习的。
    案子办得越快说明你的麻烦越大,案子拖得越久说明你关系越硬能把事儿压住。时间越拖得长就会判得越轻,这在号子里是常识。虽说人们都希望能快点儿结案,嘴上说哪怕判重点儿了只要能快一点儿实际上心里都在想哪怕多拖两年只要能判得老子轻点儿。长痛不如短痛啊!
    但红军只在我们号住了四、五天就被要求卷铺盖、往上马街送!显然,他完了。
    那天中午四蛤蟆把喝剩下的二两酒送给保全喝,保全邀请红军共饮。二人刚饮罢便有人来提红军,卷铺盖!转上马街!
    红军的面色顿时如土,浑身顿时哆嗦不止,铺盖是卷不了了,只能由我们帮他卷好铺盖,然后他就被干部带走了。
    保全的面色也顿时如土,浑身顿时也哆嗦不止,他怕任何一个pol.ice从红军嘴里闻到酒气后,追查下来,他就完了。届时,就会有人审问他,说!酒是哪来的!是谁给你的!到那时,他能顶住不交待么?那警棍打到他身上的滋味可不好受啊!……整整一个下午他浑身哆嗦、坐卧不宁地差点紧张得又抽起来。好在直到晚上也没人来问,可见没有谁发现红军喝酒。
    红军就是后来我在上马街遇到的第一个熟人。



作者:强壮的弱者 回复日期:2006-2-25 13:54:14 
  五 十 二    童 言 无 忌
  
    王干事的儿子小宝是小学三年级。小宝一放暑假,王干事每天上班时就把小宝带来由我给他辅导功课。
    小宝很可爱,也很聪明,有些作业中的错误我一点他就能反应过来并改正除了书本上的内容外小宝还喜欢听我给他讲些古诗词或历史地理知识等。
    王干事让我给他儿子辅导功课不仅是看得起我,也是为了照顾我。因为我辅导功课时就能不用拆棉纱,午饭时不吃号子里的饭而让四蛤蟆给我弄一份跑号的们吃的饭——大米饭肉菜!好香的大米饭肉菜呀!跑号的就是好!能吃饱还能吃好!透他们妈的!老子什么时候也能混成个跑号的呀!不过老子就快出狱了!出狱后老子先大吃它一顿再说!
    小宝年纪小但很懂事,他总称呼我为“叔叔”,这让我感到很亲切很感动。小宝说他的爸爸妈妈在家里说起我来总是觉得很惋惜。小宝每次来总要带些好吃的,而他总是吃得很少让我吃大部分,见我不敢吃时小宝总是硬往我手里嘴里塞。在家里时父母管得我严不让我吃零食,象什么田鸡腿呀话梅糖呀就是从小宝这儿开始吃到的。
    小宝的一举一动消除我的一些自卑和对社会的仇视。但我深知自己是个犯人并不能和面前的小宝平起平坐。有一天我问小宝:“你看我象个坏人吗?”
    小宝看了我一会儿后认真地说:“我看叔叔你就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是坏人,你是个好人。”
    童言无忌啊!霎时间我泪流满面!
  


作者:强壮的弱者 回复日期:2006-2-25 13:56:33 
  五 十 三     她 的 来 信
  
    有一天王干事把我叫办公室,递给我一页纸:“这个你看看就行了,看完就撕了吧!号子里也不能留。”
    我接过一看,霎时头晕目眩地动山摇:是她的笔迹!是她的来信!
    信只有一页,但正反面都有。我扫了几眼后暗下决心:我一定要把它留在我身边!
    于是,我淡淡地说了声:“我看完了,也不需要再看了。”然后我就开始撕信,一撕为二,二撕为四,直至把一页纸撕成为计其数的纸屑,每片小纸屑顶多半厘米宽一、两厘米长。然后我把所有的纸屑捏成一团装进裤兜,再把掉在地上的几片纸屑也捡起来,装进裤兜,向王干事道了谢,说:“我回到号子里把它扔马桶里。”然后我退出了办公室,然后我焦急地等待着黑夜的到来!
    这一天无比的漫长!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她的身影、她的笑yan、她的举手投足她的一举一动。曾经以为入监以来有意识的不去想她能把她忘掉,谁知回忆竟如此清晰!原来我竭尽全力想忘却的只不过仅仅被自己藏进了记忆的深处!
    这一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她对我的关心,想起了我对她的依恋,想起了花前的对视想起了月下的缠绵,想起了绿草地上的欢歌笑语想起了小树林中的温柔缱卷,想起了分别前她要我一遍遍地为她唱那曲《难舍难分》,也想起了大学时杨梅教我的一首极符合我现在心境的那首歌:
    “藏在记忆的角落,总是一些欢乐的镜头,在无意中,轻轻揭开,抖落了一地的萧索!……”
    这一天我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心在何方。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是在号子里拆棉纱,但幻觉中我分明又回到从前回到了她的身边!
    我拒绝与任何人搭话怕打扰了我的幻境!就让虚幻的她在我身边多停留一会儿吧!就让生活在痛苦的现实中的我在虚幻中寻找一丝甜蜜来慰藉与麻痹一下自己吧!我知道回忆得越深清醒之后越痛苦,但记忆的闸门一打开,往事就如洪水般将我淹没。我沉迷于此不能自拔也不愿自拔。我深深体会到“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的凄凉了!我深深体会到“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无奈了!我深深体会到“小轩窗,正梳妆,相顾而言,唯有泪千行”的生离死别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了!
    我在心里大恸!我在心里狼嚎!我在心里满地打滚痛不欲生!
    但不管心中如何波涛汹涌,我的脸色仍平静如铁,我在等待着黑夜的到来。
    ……
    黑夜终于来了!
    封了号人们都躺下好大一会儿后,我估摸着其他人都睡着了,才偷偷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从裤兜中掏出那一大把纸屑。我要把纸屑还原为一封信的模样!我要细细品尝信中滋味!我要看到她的笔迹她的来信她的真心!这封信对于我不仅是雪中送来的炭,那种感觉我也说不清。为了还原这封信我什么也不怕了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顾了!
    困难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我不能让干部发现,所以我只能在深夜工作;其次我不能让墙上巡逻的大兵发现,所以深夜工作时我一听见头顶有脚步声就得起忙倒下装睡;而最大的困难是,这可是一大把不计其数的碎小的纸屑啊!但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我对任何困难都嗤之以鼻!我一定要还原这封信!我一定要从中找到她的身影!有什么敢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第三个深夜,我成功了!
    信的最开始她就写道,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我的泪水禁不住涌出来,都已经如此了,还说什么是谁的错呢!信中,她对我的思念跃跃然于纸上,诉说着对我的牵挂对我的想念,她说她常去我家里说家里一切都好我妈妈的身体也好让我一切都放心,她说外面的人都很关心我的事我爸爸也在全力为我奔波让我一切都放心,她说她很想我很想我很想和我在一起的一切一切让我一切都放心。
    我的心中百感交集,但唯有泪千行!泪千行啊!
    但是,要想在号子里保存这封信的原样是不可能的,况且这封信正反两面都有写的,这一大把纸屑我也不能用胶水粘,只能将其夹在我的一本大英语书里。于是我只能找了张纸,把信的原文誊写了下来后,恋恋不舍地把这些小纸屑丢进马桶,然后把誊写出来的这封信小心地藏在贴身的内裤中。
    信的内容我不想再提,她为什么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我也不想再提,关于她以及我和她的过去我也不想再提。只不过,入狱几年来,我梦见过她三次,每一次的梦境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梦见她和别人谈笑风声,而我站在她的身边她却视而不见!梦境中仿佛我不是人而仅是魂,我能看见她而她却感觉不到我的存在!第二次,是在凌晨,花从中,她身着紫裙骑脚踏车与我擦肩而过,她虽面带微笑但那微笑却并不是给我的,她的微笑给了前方,她的光明的前方。第三次,梦见她已决定要嫁给一个张姓军官,而我,仍只是魂魄失魂落魄地站在她身边,而她,仍对我视而不见满面春风地准备嫁人。
    我是个唯物论者是个无神论者,我不承认梦境会有什么暗示作用,对于日后发生的一切我始终认为仅仅是巧合而已。只是当时三次梦醒之后,我满嘴的苦涩,不敢有任何奢望,有的只是无奈、惆怅!
    后来判了刑到了劳改队允许接见家属朋友之后,另一好友告诉我,她想来看我。我说你回去告诉她不必了,我很好。于是几年间她从来没有来看过我。
    后来劳改队有了亲情电话后,我第一个打给的人便是她。我打到她单位,她接了电话问是谁,我说是我,她说你在哪儿你出来了?我说我还在里面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就给你打个电话。之后好大一会儿我二人无言,只在电话里倾听对方的呼吸。敏感多疑的我在五分钟的倾听后就果断地把电话挂了。
    后来在狱中我再也没给她打过电话。
    后来我临出狱的前一年她嫁了人,嫁的也是我们的一个同学。闻此消息后我怅然若失。
    后来我只剩下半年刑期时监狱准许我过年回家探亲。家乡的朋友们问我需要否把她约出来见见面,我说不必了,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
    我不在乎她会嫁人,也不在乎她嫁的是谁,因为,漫漫刑期摆在我的面前时,明智的女子是不会把自己与一个前途不可知的犯人连在一起的。我想,她应该嫁人,不应该等我。我在看守所的几年她没去看我,应该是她没时间没机会没能力吧,我想她要是有时间有机会有能力她一定会去看我的。我知道她弱小的身躯里藏着一颗坚强的心!她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她会嫁给别人但她不是个见异思迁的女子,你看她写给我的信多感人啊她一定会把我深深藏在心底的就如我把她深深藏在心底一样!我对她充满信心,我对她充满希望!
    但是,事总是与愿违。出狱后,我听说我在太原市住看守所的几年间,她并非呆在家乡,而是在离太原不远的一个城市读书。她也到过太原好几次但并不是去看我,当然也不仅是去玩,她准备和一个在太原上大学的也是我们的一个同学处对象!果然是个有主见的女子!果然是个有着坚强的心的女子!
    嗟夫!女人之善变莫过于此乎!我痛心疾首!
    我知道她是个现实的女子也知道自己入狱多年绝不会有人苦苦等待并在回乡之时挂些黄手帕之类,我知道她迟早会把我忘却并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但我不知道原来女人忘却一个人会如此之快!原来曾以为比天高比海深的感情却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原来曾经说过的执子之手与尔偕老曾经说过的地老天荒海誓山盟曾经说过的死生契阔生死相随只不过是风中的承诺——一阵轻风过后便会灰飞烟灭!风中的承诺啊!原来一切到了终久,还是空!还是空啊!
    从此我不再相信爱情。
    我不愿诋毁她但并没有冤枉她。她是我心中隐隐的痛,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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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楼主| 发表于 2006-06-09 03:19:00 | 只看该作者
五 十 四     开    庭
  
    开庭的日子,李大律师在会见我时早已通知了我,所以在开庭的这天我起床起得格外早。倒不是自己对审判有多重视,那是法官的事我左右不了。我只是想,在这天可以见上家人一面。入狱半年了,这可是见得第一面啊!
    号子里的人开庭时总要把仪表修饰一番,其原因如我一般都是为了给家人留个好印象,自己混得好不好挨不挨打都必须让家人以为自己在里面混得很好很幸福。我穿了一件洗得雪白的半袖衬衫,下身是裤缝压得笔直的裤子。号子里没有熨斗,我们只能把裤子的裤缝对齐后仔细压在两个褥子中间,用体重把裤子的裤缝和板形压出来。我穿的这条裤子在褥子中间已压了足够长时间以至于裤缝笔直。我脚上的塑料底白边布鞋的白边也洗得雪白,显得很精神。号子里的鞋以塑料底白边布鞋赤主,爱干净的人们总是把其白边刷得雪白。刷白边时要用牙刷把子等到有棱角的东西刮,再抹上牙膏以增白,洗后要把其白边裹上卫生纸以增白,不得在阳光下曝晒只能在通风阴凉处阴干以增白。这样洗出来的鞋穿上去才叫个精干!
    收拾妥当后,我就开始在号子里踱步等着法警来提我。我不敢坐一是怕弄皱了裤缝,二是哪能坐得下啊!心里火烧火燎的。
    八点刚过不久,法警终于来提我了。
    看守所的大铁门上巡逻的武警哨兵验过身份后,拉开大栓,大铁门上的一扇小门开了。我戴着手铐重新回到了阔别半年之久的社会!
    入监那晚夜已深,我没时间没心情欣赏南看附近的风景,而今天,我可以饱览这一片的风光了!饱览久违的自由世界上的风光了!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有的面色从容有的则显得沧桑。古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果真如此呀!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风风雨雨,再看看这滚滚戏尘中的芸芸众生,我的心中感慨万千!
    法警把我带上法院的警车。警笛呼啸中我们离开了南看驶往南城区人民法院。从警车的铁栏杆中看出去,人们并未对警车里的我显出格外的好奇。不过也就是的,每天都有开庭的,这条路上的人们每天都能看见警车来来回回接送犯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进了法院,我先被带进一个临时关押犯人的小屋子里等待开庭。囚在小屋里的我犹好困兽,在脑海中不停幻想着亲人的模样。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他们都来还好吗?
    很快,轮到我开庭了。
    我被铐着带进法庭。往被告席上走时,我看见了父亲,他正和几个人坐在旁听席上,注视着我的目光中要说的太多、太多……
    母亲不在旁听席上,不过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母亲身体不好。
    我向父亲微笑了一下,强忍着思念的依赖的委屈的泪水,我下意识地把腕上的手铐藏了藏,走到由审判席、公诉席、辩护席三排桌子包围着的一小片空地中。这就是被告席。
    电视上所见到的那种由木栏杆围起来的被告席也有,只是在审判大厅里,用来审一些大案要案或要上电视的案件时用的,象我这类小案件只需要在刑三庭或刑四庭这些小庭上审审就可以了。
    审判过程是激动人心的。之所以说它激动人心是因为当时的我还没有象现在这样对司法制度完全丧失了信心持完全的鄙视态度。当时的我听到李大律师在慷慨激昂地坚持说我只是正当防卫而未过当时,我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信心和希望。毕竟,即使法院不采纳律师的,就按起诉书上说的防卫过当判,还不顶多就是个缓期?!
    只不过,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所以庭审过程我充满鄙视地不想回忆,我只对庭审过程中的一些花絮感兴趣。
    站在所谓的被告席上的我不时扭头看父亲。父亲看上去气色不错。衣冠楚楚地说明精神状态还可以。这让我很欣慰很放心!父亲不时地同身旁坐着的人耳语着什么,应该是在讨论案情吧?大人么!总是目光远大,总是以大局为重的。不象我,不管他审判长说些什么,我只一味地扭头要看我的父亲!
    李大律师在辩护时为强调我的善良,提出在我入狱后全班有几十名同学联名上书证明我的无辜为佐证。闻之我心更为欣慰!
    两个小时的庭审结束了。
    我早已站得双腿发酸发胀,但我仍不想这么快就结束。因为庭审的结束就意味着我就得回号子里等候判决。我不是怕回号子里,我只是想和我的亲人多呆一会儿!哪怕父亲只能看到我的背影,哪怕我只能不时地扭头看我的父亲!
    但是,法警过来给我戴上了手铐。我必须跟着他们走了!我沿着走廊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微笑着注视着父亲。我不能哭是因为我要哭了只能让父亲更为我操心。父亲也慈祥地看着我,看着我,直至我走出审判厅的大门,他仍在那儿看着我……
    从法院返回南看时,囚车上的我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把所有的思念深深埋在心底留在深夜独自咀嚼,自己则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窗外。正值下班高峰,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囚车行进得很慢。车窗外挤满了行人。行人们在阻塞的交通中焦灼地咒骂还好奇地往囚车内打量。面沉如铁的我在心里愤愤然;透你们妈的有鸡巴什么好看的!
    终于,囚车回到南看。
    从喧嚣的闹市回到宁静的看守所,我的耳根一下子清静了许多。仿佛回到家的感觉使我起伏的心境平和了许多。可不是,现在,南看就是我的家,我在太原没有熟人,只认识这些号子里的人,南看可不就是我的家么!
    我进了大铁门,回到号子,吃过午饭,又开始拆棉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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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楼主| 发表于 2006-06-09 03:19:00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强壮的弱者 回复日期:2006-2-25 18:01:35 
  五 十 五    我 已 逐 渐 站 稳 脚 跟
  
    此时,我入监已半年多一点。虽还称不上老资格犯人,但也足以对新犯人们吆三喝四了。王干事的器重、四蛤蟆的另眼看待使我在号子里以及五院有了一定的地位。
    在号子里,我已混成二铺。但我没有到西墙根睡而是把自己的铺挨着保全的铺,主要是在他突然抽风的时候好照顾他。保全心眼儿不坏,自始至终没有轻视过我,后来家里送来好吃的时也会分给我一点。父亲经常在帐上给我上些钱,差不多平均每月一百。南看的卖货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也就是每月一次。这样我们号每月都可以买几箱方便面自用,买些火腿肠、茶叶、罐头等以进贡。茶叶是银毫,看守所的犯人们喝茶只认银毫,每盒七块五的那种。干部们每天是要喝茶的,要吃方便面火腿肠的,要用香皂洗脸的,毛巾要经常更换的。所以,每次卖货时四蛤蟆要给每个跑号的布置任务:每个人给老子交什么什么多少、什么什么多少。各跑号的就去给自己的关系号布置任务,所谓关系号就是平时能照顾着点这个号的头铺的号子,所谓照顾着点也就是时常给根烟呀肚子疼了想解大手时把你放出来上上茅房呀每天打的开水喝完了还想再喝点时给你倒点开水呀之类的小事。平时照顾了你,卖货时你就要给老子完任务!细细想来这种投之以木瓜索之以琼瑶的作法就好象社会上的扶贫。
    至于肚子饿的问题,我的肠子早已饿细了,所以每天的三瓢两圪旦已能满足我的生存的需求。如今我吃饭时也是慢条斯理,谆谆教诲新犯人们吃土豆时不要吃土豆皮以免拉肚子。每次南看卖货时我帐上的钱总是要花光的,保全让买什么我就买什么,其他人也一样,统一购买统一分配,号子里的集体生活嘛!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方便面的分配由保全控制。刚卖了货时每人每天都能吃一包的,几天之后几个板油就没有了,再过几天就只有保全一人每天吃一袋了,但不超过半个月就谁也没得吃了,因为,我们号虽说是四蛤蟆的关系号,但保全和赖赖是同案赖赖过来要袋方便面吃你总不能不给吧,其他的跑号的偷偷过来笑着跟你要两包方便面,你总不能不给吧。你敢不给么!万一谁背地里给你使个坏、点个黑炮呢!所以,这种“量中华这物力结列强之欢心”的作法我是赞同的。谁让人家是跑号的呢!不要埋怨人家跟你要东西,有本事你混成跑号的跟别人要啊!
    现在,我已基本上能做到想喝开水就能喝上开水想解大手就能去茅房解大手,能得到这种头铺级的待遇使我受宠若惊,使我愿意为赏赐给自己这种待遇的四蛤蟆而肝脑涂地而奋斗终身了!
    现在,在号子里我的衣服、鞋已不需由自己洗了,从外套到小裤衩,通通由新犯人洗得干干净净(当然新犯人只给保全和我两个人洗衣服)。我也开始追求裤缝的笔直和白边的雪白。我开始说话带把子骂骂咧咧地并刻意使用从老李处学来的恶狠狠的语气(当然对王干事或四蛤蟆或其他跑号的时我的语气是谦恭饱含尊敬的)。每日里除了拆棉纱我什么也不干什么也懒得干什么也不需要由我来干。
    入监半年多来已送走好几个去劳改队服刑的。犯人们在临走前一段时间,估计快要送去劳改队了,就总要收拾行李,而我不需要。我是谁啊!我很快就要被判个缓期很快就要回归社会了啊!号子里的犯人们纷纷托我出去后给他们家里带个口信,并把地址写在我的枕包里衬上,内容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义胆忠心的我一一承诺下来。只要我出去了,办这些事算个逑!
    也不知道原来三院三号的几个现在混得怎么样,不过有一天我在干部办公室遇见了分在六院的鬼子六。因为五院和六院的干部办公室只隔着一扇玻璃。鬼子六见我也在干部办公室转悠表情很是诧异,好象根本想不到当时的逑眉忤眼不起烂衫的大学生,现在居然也混得能在干部办公室里转悠!但他还是很亲切地招呼我:“阿路!”我也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心里头却恶毒地想:去死吧!你这个透你妈的!
    现在,我好象已经不做梦了,好象已经没有什么梦可做了。每夜闭上眼就是黑乎乎的一片,睁开眼想的也只是号子里的人际关系,想的是如何稳定自己的地位。而社会上的许多东西,比如恋情等,已让我刻意地淡忘了……



五 十 六   第 二 次 开 庭
  
    就在我焦灼地等候动静——下判时,这天早上,突然,又有法警来提我了——开庭!
    没有律师的提前通知,南看迄今为止也很少有开两次庭的先例。所以,我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这第二次开庭是吉是凶。
    警车呼啸,又来到了南城区人民法院。
    这次我被带进的是个小庭,里面座位不是很多。但左侧第一排很显眼地坐着死者的父亲。我之所以能认出他来,是因为起诉书上有写的,刑事附带民事的原告的身份是大同市某公司的经警。而法庭上的他也正穿着黄绿公制服,臂章上分明写着“经警”!原告此时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不知道是否在提醒法官:公检法司是一家,你可要向着我呀!原告身边着一位四十多岁不停抽泣的妇女。不用说,一定是死者的母亲了。只有母亲才会如此喜怒形于色才会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才会如此看见凶手想想自己的儿子而抽泣不已。看着她,我心里很内疚。但想起自己重病在身的母亲,想起这半年多的风风雨雨,我悲愤交加,我真想冲着她喊:你这样纠缠着我有用吗!你就不想一想谁才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吗!但是,面对一个固执地要为儿子报仇的母亲,任何的辩解,有用吗?
    父亲坐在右侧的旁听席上,身边也有几个人。他仍在慈祥地注视着我。
    审判长进来了。还是第一次开庭的那个。叫王玉文。年轻白析,戴金丝边眼镜显得很睿智。
    审判长宣布,由于被告尚不满十八岁,此次开庭为不公开审理。宣布后,法警开始催促不相干的人离场。
    噢!我这才明白,开庭时我还不够十八岁,还属于未成年人,就需要不公开审理。只能留下原、被告及双方律师等。
    赵原告也在让自己的妻子先走。但这位固执的母亲满眼是泪,扭了扭身子表示抗拒。她要当庭听听法庭对凶手的审判。
    我虽然在她眼中是凶手,她一定对我满腔怒火,但我还是很同情她。
    法警过来了。赵原告和身边几人(估计都是亲戚)一起把这位不情愿的,身体直往后坐的,满脸泪花的沉默的母亲半拉半抬地出了法庭。
    审判开始了。审判长又宣布此次为刑事附带民事的审理。
    可是当时的我还不大明白这些专业术语的意思。
    原告在念诉状。大同市方言我听不大懂,但关键问题我还是听懂了!他要求法院严惩凶手,同时要求我父亲赔钱!这费那费合起来有几十万!!!
    几十万!我眼前一黑,晃了晃差点没栽倒!
    好家伙!你拿把刀把我杀了吧!
    几十万!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么多钱呀!把我家的房子卖了把我身上的零件都卖了也凑不够这么多钱呀!
    出狱后提及此事,父亲也是感慨万千。父亲说当时他也私下里和原告见过面,提出给对方赔偿但希望对方在刑事方面不要太纠缠。因为当时已得知对方的关系硬路子广,托人一定要除我而后快。但是,对方的答复是,钱一分也不能少,刑一定要重判!越重越好!于是,谈判破裂了。原告的意图显而易见,要钱是次要的,要重判我才是首要目的!
    此后的庭审我都是在恍惚中听完的。
    恍惚中我又回到了南看。
    恍惚中我又开始了拆棉纱。
    恍惚中我回答了值班干事、四蛤蟆以及其他犯人们的询问。
    恍惚中别人在为我打气:这有逑个甚!该缓一定会缓的!
    但恍惚中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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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楼主| 发表于 2006-06-09 03:20:00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强壮的弱者 回复日期:2006-2-26 11:02:42 
  五 十 七     树 挪 死 ,人 挪 活 ?(上)
    
    已是酷夏。
    太原作为一个重工业城市,没有多少绿色植被以调节温度,而其地表的钢筋水泥的从林又把阳光、热量,毫无保留地反射到近地面,导致近地面的气温升高。这叫做温室效应,我上高中时学过的。
    但就算你知识再渊博,现在你也只能同其他犯人一样在这蒸笼中煎熬。
    拆棉纱仍在继续。好在我们坐南墙根底拆棉纱时,好心的南墙仍能为我们提供一米多宽的荫凉。头顶上的喇叭每天为我们送出“温馨预约”,它使我们得知:郑智化的歌已经不流行了,现在满街都在唱“小芳”,还有“纤夫的爱”。后者点播率之高让我很诧异:如此粗俗不堪毫无意境美感而言的歌曲居然也能流行起来!可见这社会变以什么样了!
    每天下午五、六点交了棉纱后,七个号子依次去院子西头的水管处冲凉。这真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一盆盆的凉水从头顶直冲而下,不仅能降低体温,洗掉身上粘乎乎油腻腻的感觉,还能使人神清气爽,暂时忘掉所有的不快!
    冲凉时,一个号子里的七、八个人全都赤裸裸地站在水管边,纷纷抢着接上一盆水后“哗!”地一注而下,那感觉,爽!就连入监之初害羞不愿当众脱衣服的小和尚任伟,现在也什么也不顾了,瘦弱的身体挤在我们中间,抽个空接上一盆水而后让到一边冲凉。我们冲凉时总是一盆盆的水从头而下,但小和尚冲凉时一盆水总要三分之一冲头顶,三分之一冲胸,三分之一冲背。水流顺着他扁扁的胸流过他平坦的小腹和小小的鸡鸡,或顺着他纤细的脊背滑下小屁股蛋儿,引起老犯人们的无限遐思,纷纷站到各自的号门口往小和尚身上瞄。
    每日的晚饭过后,距天黑封号睡觉尚有很长时间。于是,我们在四蛤蟆的组织下,展开了不丰富但多彩的工余娱乐。
    娱乐节目只有唱歌,只能清唱,各号轮流出一个人来唱。
    犯人们以年轻人居多,年轻人中以小混混居多,小混混中以时尚的居多。于是,犯人们唱的便是自己入监时社会上最流行的歌曲。
    五音不全者很少,跑调的很少,唱功真正好的也很少。
    跑号的之中有个年轻人叫兵兵,面如润玉,剑眉星目。知情人说,兵兵在社会上个“吃软饭的”。不过长相如此标致的小后生,想不吃软饭都很难,因为那些“软饭”们总是想方设法让他吃。兵兵唱的是“我是一只小小鸟”,嗓音清彻激越,煞是好听。我想那些贵妇人们在歌厅里见自己包的小白脸唱得如此动听,一定会春心荡漾吧。
    娱乐时,我们全部按号一列列坐在院子里地上,由唱歌功颂德的站在前排表演。我没有出来唱过,因为大油们是不出来唱的。兵兵虽也是个跑号的也算是个大油,但四蛤蟆叫他唱他就得唱,在四蛤蟆面前没有大油。
    值得一提的是,有一次是由一个平遥来的犯人表演动头皮和动耳朵。
    此人因杀人入监,关在我们号,因为估计很快就会被转到上马街,于是晚上我们轮流值班看他。
    此人肤色黝黑,头发稀少导致头皮也被晒得很黑。刚来的那晚服过水土后我们问他会表演什么节目,他说他的头皮和耳朵都能自己动弹。我们好奇地让他表演给我们看,果然其全身和头颅都不动而其黑得发亮的头皮在灯光下较大幅度地向后一抽一抽,煞是有趣!并且他的面部肌肉没有任何变化!耳朵动弹时也是头颅不动,而那两只耳朵就象牲口的耳朵一样能自己向后一扇一扇!真是神了!我们问他如何控制自己的头皮和耳朵时,他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想让它们动,它们就动了。我怎么也想不通是哪根神经可以控制头皮和耳朵,惟有叹为观止!
    果然,在第二天傍晚的娱乐时间,我们号的平遥的动头皮和动耳朵赢得满堂喝彩!
    不幸的是,又过了一天,平遥就被转到上马街了,估计很快就会被套枪毙。世上又少了一个会动头皮和动耳朵的奇人了!
    日子就这样单调而宁静地一天一天地流逝过去。
    但是,突然有一天,有小道消息传来:由于在押犯人太多,南看又要恢复三院以关押犯人,要从四、五、六院各抽一些犯人过去。
    我们目瞪口呆,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我目瞪口呆,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我好不容易在五院站稳脚跟,虽说不一定会把我调到三院,但调回去的机率仍有百分之五十呀!万一把我调离这个已熟悉的环境,我真不敢想象面前将会是狼穴还是虎口!
    前途吉凶未卜,我的眼前一片迷茫!
    第二个小道消息传来:由于三院系完全重组的,所以短期内没有跑号的,只能由四蛤蟆代为三院跑号。
    这一消息让我们五院人欢呼雀跃!四蛤蟆!四哥!四哥到三院跑号!成了三院、五院的大跑号!既然这样,我们五院的人就算调到三院,还不是将会吃得最开混得最好?!
    于是我们心坦然了。
    于是我心坦然了。
    很快,两天之后,第三道消息来了。它不仅是消息,更是命令:调院!
    但是,我也被要求卷铺盖。也就是说,我要被调走了。
    保全及几人在为我准备新牙膏牙刷香皂毛巾洗衣粉,把它们给我塞到铺盖卷里,放心地拍着我的肩:“没事儿!有老四在,我们过阵子就会去三院看你!你也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
    我满脸真诚地应允了。
    没有惜惜活别,我就这样抱着我的小铺盖卷离开了三院,离开了与我在一起生活了多日的保全、老李、小张等,回到了三院。
    入狱多年来,我就这样一次次被抛离已熟悉的环境,面临一个个陌生的挑战。我的心里被一次次猛烈地撞击。因为每次变动都会带给我莫大的恐惧和不安。因此,现在的我不愿面对任何变化,害怕面对任何陌生,只愿随遇而安,只愿躲进小小的蜗牛壳里,只愿过平淡宁静的生活。




五 十 八    树 挪 死 , 人 挪 活 ?(下)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号子还是那些个号子哟,铁窗也还是那些个铁窗。
    抱着铺盖卷重新站在三院的南墙根底,我感慨万千!原来的三院的老杨、王勇、阿飞、鬼子六等人已踪影全无,他们是我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人活一世,如白驹过隙,虽阅人无数但哪外不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呢?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别人眼中的过客匆匆呢!抱着铺盖卷重新站回三院南墙根底的我如哲人般有所顿悟。
    身边,是从四五六院调过来的犯人。他们也如我一般,光着个头,抱着各自的铺盖卷,只是神情各异地等待着不可知的未来。不用说,那些一脸轻松的准是从五院调过来的。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
    “四哥来了!四哥来了!”有人悄声耳语。此人也准是从五院调过来的。
    四蛤蟆一脸严肃地从干部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名单。
    “现在,老子念着名字分号!念到谁,谁就给老子站到给你分的号的门口!”
    然后,四蛤蟆开始念。
    总是有反应迟钝的听不清自己分在几号的,也总是有更加迟钝的干脆没听到叫自己的名字的。一般而言,能混成大油的总是脑子灵活耳聪目明的,所以,这些反应迟钝的一定不会是大油的板油们就成为三院复院以来首批挨打者——被四蛤蟆猛踹若干脚后谄笑着抱着铺盖卷找到自己所在的号。
    我被分在四号。三院四号。我和其他几个被分在四号的犯人一起,抱着铺盖卷站在四号的门口。
    四蛤蟆念完名单后,看了看院子里乱糟糟的大致站在七个号门口的七堆犯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从一号开始,安排谁是各号的头铺。头铺确立之后,其犯人的尊卑就好办多了。
    终于,轮到四号了。四号之内谁主沉浮呢?我们几人心中忐忑不安。
    “小白!你进去以后给他们安排一下!有什么问题告我!”
    四蛤蟆的话对我来说宛如晴天霹雳,让我目瞪口呆!
    我是头铺!我居然成了头铺了!
    入狱这么久,我盼望着自己能熬到一个不受人欺负的地位,但头铺的位置却是从来不敢想的。但是,今天,我居然成了头铺了!虽然四蛤蟆对我从来都是另眼看待,但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如此重用自己!
    我的心中汹涌澎湃波澜起伏,但面上仍沉静如铁。虽然自己年纪小,虽然自己是个外地的,虽然自己从没当过混混从没领导过犯人,但我不能让其人对我有半点轻视。邓伟人说过改革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我哪怕是摸着河过石头,也要当好这个头铺!
    我淡笑着向四蛤蟆点了点头:“不会有事的。”
    四蛤蟆拍了拍我肩膀,又吆喝着去五号分配头铺了。
    我抱着铺位卷进了四号,在西墙根头铺的位置的坑沿上坐定,扫视了一遍这个号子。它没什么特殊的,同南看的其他任何一个号子一样,但是,它由于我的到来而在我的眼里有所不同!
    我的号的几个人仍站在门外,等着我叫他们进去。
    因为大家都是从其他几个院子调过来的,我还摸不透他们,我想一开始对他们客气一点。
    “都进来吧!”
    几人涌了进来,抱着各自的铺位卷站在我对面站成一排。一个老鬼五十多岁,另一个老鬼有四十左右,一个年轻人衣着破旧不堪其铺盖卷也是小得可怜,一看就知道是从贫困山区来的。最后一个,赫然是淋病!
    真是一帮下等烂人!不过,若是有个中等以上的混混,咱能领导得了?转念一想,我也觉得四蛤蟆的安排有道理:把几个烂人集中在一个号,让我这个初涉社会的人去凑和着管理一下,总比没人管强。
    年纪最大的老鬼叫胡拴劳,晋西北人,销赃罪。另一个老鬼裴同乐,晋南人,伪造商标罪。淋病是晋南人,其名字被我很鄙夷地淡忘了,盗窃罪。最后一个年轻人,繁峙人,盗窃罪。
    我让淋病睡地铺。因为他只能睡地铺,他到了哪个号都只配睡地铺。他已是淋病二期,没人愿让他上坑睡,嫌恶心。他的饭盆也是自己洗。淋病说话时满口脏话语气总是满不在乎的如同一个混混的语气。也难怪他一个大学生硬要学混混,个中原由我倒也能理解一二。他虽也是个大学生,但染上了这么一身脏病,又是因偷东西进来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鸟。导致了在号子里他如要硬标榜自己大学生的身份只能遭来鄙视的痛打,还不如破罐子破摔,斯文扫地不要廉耻地接受这一切,努力融入到混混的行列中去。看着眼前这位华北工学院的大学生,我的心中,唉!除了恶心什么也没有了。我让淋病洗马桶。
    小繁峙姓曾,家穷出来打工,想快些挣钱却不知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于是他一头栽了进来。他家里没人管他,被褥是别人不要了留给他的,换洗衣服也是别人的。他在太原举目无亲,家里的亲人连自己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好哪里会有钱来顾他!只能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我让繁峙洗饭盆。
    裴同乐,中等个,胖脸上总挂着谄笑语气总很谦恭,一看就知道在南看四院饱受水土,导致他任何时候都不敢站直,腿总是打着弯儿腰总是哈着。我让他每天打被垛整被子。
    胡拴劳,看他的铺盖卷也知道他的家境并不殷实,但说心里话我还是比较尊重老人的。于是我让他睡东墙根二铺的位置上,让他帮着整被子。
    一声令下后众人纷纷行动起来。很快,被垛打好了,被子叠好了,坑下的几个坑洞里也分门别类地塞进了饭盆、香皂洗衣粉等东西,号子里显得干净整齐。四蛤蟆过来看后表示满意。
    晚上封了号躺下后,大家由于换了个新环境并且新号子里没有水土而都有点激动得睡不着,就都趴在坑沿上开始闲聊,说些自己的情况以及各自的案子。我基本上不参加,并不是有意与他们拉开距离,主要是觉得与他们没有共同语言。淋病坐在地铺上津津有味地介绍自己量过的米,我一听便睡了过去。直至今日,我一遇到自己不想见的人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总是睡意骤至,倒下就能睡着。
    我的被子很薄很小,褥子也很薄,铺在头铺的位置上很寒酸,其他任何一个头铺都是本地人,家里人怕亲人在里面冻着受凉,拿进来的被子褥子总是厚厚的大大的的暖乎乎的。而我的被褥还是在大学时学校给发的,褥子以前总是和别人的褥子铺在一起还显不出其薄,如今单独铺上就露出其本色了。被子就更不用说了,去年冬天,虽说号子里说起来有暖气,住的犯人也多也挤也应该不算冷,但我常常在后半夜被冻醒。我把自己的毛衣毛裤全压在被子上也不行,我用夹克衫把被子的脚部包住也不行。冻醒之后我只能熬着盼天亮。那时,灯光是昏黄的,铁窗外是漆黑的,其他人不时打呼噜或磨牙。想想第二天早上还要用冰冷的水洗马桶,想不可知的未来,我总觉得一天天是那么的漫长,危险总是如怪兽蹲在暗处对我虎视眈眈。我很绝望,很想家,也很想哭,那种感觉,永世难忘!
    现在好了,天热的根本不需要被子。我头铺的位置也很宽松,等到天凉了,也该给我下判了吧?能给我判个什么呢?会判个缓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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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06-09 03:20:00 | 只看该作者
五 十 九     最 恶 心 的 几 件 事
  
    入狱多年,最恶心的事有三。
    夏天总是万物最活跃的季节,那么茅房则是蛆的天下。南看的茅房还是最原始的那种蹲坑式。晴天时由于地面干燥,蛆们还爬不上地面几个,而到了下雨天,蛆们便拖着长长的尾巴,蠕动着白胖的身体爬上来了!茅房地面上布满了蛆,弄得我们在里面根本无立足之地!可是,解小手能解到马桶里,大手总要上茅房解吧!于是,我们只能提起裤脚,踮起脚尖,先用脚在蛆中间扫开一条小路,从门外来到茅坑边,再用脚把茅坑边上的蛆们拔进坑里以使我们有个落脚的地方,蹲下解大手时,还要不停地巡视脚的四周,严防蛆们爬上脚面。可是蛆们实在是太多了!你这边拔着它们从那边就偷偷爬上来了,左脚拔着它就从右脚那边爬上来了,眼看就上脚面了可是用拔已忙不过来了,这时就只能用脚踩了。肥胖的拖着长尾巴的蛆在脚底会发出“啪”的一小声,这个生命就宣告结束了。每次下雨天上茅房都要踩死几个蛆,弄得我这么慈悲心肠的人每次总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此为恶心之一。
    第二恶心还是在南看,不过我是听说,还好并没亲身经历过。夏季蛆多,晴天的白天由于炎热干燥,蛆们还只在茅坑下乘凉,一到晚上后半夜,有那些身强体壮的大尾巴蛆们便乘着潮气爬了上来,爬到院子里。也不知有没有生物学家研究一下蛆的习性,反正我觉得它们是见缝就钻。也就是说,蛆们会从号子的门缝下钻进去,这种情况七号最严重,六号次之,五号就很少了,而我在四号时还同遇见过有蛆钻进来过。于是到了晚上封了号以后,后面几个号子的人们就用布条把门缝下面塞得紧紧的。可谁知顽强的蛆们居然能在布条上钻个洞进来!这真叫人防不胜防!尤其是下雨天的夜里,蛆们成群结队地爬出茅坑,勇往直前地爬进院子,义无反顾地钻进七号、六号、五号门缝底下的布子。我听说那几个号子在地铺上睡的人有的突然感到脸上痒痒的有东西在爬,醒来一看竟然是蛆!吓得跳起来一看好多蛆都已爬了进来!有的已爬到了其他人的脸上!赶快把号子里的人都叫起来把蛆们赶出去。当然蛆们是听不懂人话的,你想把它们赶出去只能把这些小生命轻轻地从门缝下再拔出去,下手可不敢重啊!你如果不大慈大悲敢对它们下狠手,它们就会在“啪”地一声后死在地上烂成一摊更难收拾。从此夏季雨夜里,后面的几个号子总有人轮流值班看蛆。此为恶心之二。
    第三恶心发生在晋普山。晋普山在群山这中有个小盆地,这个劳改队便依山而建。高墙电网在山顶我们的牢房在盆地底。我在晋普山时是九六年夏天,有一次连降几天暴雨,下水管已供不够排水了,我们这个小盆地里的积水越淤越高,院子里的水已能淹没膝盖了,而低洼地带的房子则整个泡在水里。眼看房子在水中浸泡的时间越长越有危险,无奈,全劳改队的三千多犯人开始在队长们的统一组织下抗洪救灾。我们用桶把院子里的水担出第一道铁门后往山顶走,在半山腰靠近第二道铁门边的一个排污口处倒掉。因为从这个排污口流下去的水是往山的另一侧流出去的。我当然也参加了这次如火如荼的抢险活动啊!在担水的过程中,能看到水面上飘着许多从茅坑中浮上来的蛆。蛆们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水波中一漾一漾,很让我们无可奈何,同时蛆们也让我们想到茅坑里的粪便们此时也一定随着大水飘了起来,浮在这没膝深的积水中,由我们用桶担上送出了山外。我们一边担水一边用最恶毒的话诅咒老天爷。洪灾过后,监所里所有的茅坑基本上都清空了。此为恶心之三。
    其他比较让人恶心的事还有,比如米饭里的老鼠屎多得让人不能一一拣出去只能囫囵着咽下去不敢细细咀嚼呀,比如在坑下干活时有时去捡个东西一不注意就抓住一把屎呀,等等。但我觉得这三件事让我印象最为深刻,对我的感官冲击最为强烈,以致于出狱多年后它们仍成为我噩梦的来源之一。
  
  


作者:强壮的弱者 回复日期:2006-3-1 12:05:50 
  六 十      伙 食 琐 记
  
    去年冬天入监之初的几个月里,每天的“三瓢两圪旦”已经让我把土豆吃得够够的了。每日里的午饭、晚饭时,饭盆里总是一成不变的黑乎乎的菜汤、三两块土豆,间或有一小片的白菜叶子就让人兴奋地感到:啊!我终于能吃一口蔬菜了!之后开始论证白菜对人体的健康的作用之大小。如此的伙食将我们的肠子涮得一点油水也没有了,尿的尿都是一股土豆味儿。过春节时吃了一顿洋葱肉菜。虽说肉量少但洋葱的量还是蛮多的啊。一顿洋葱肉菜使我们几天之内尿的尿全是一股洋葱味儿。全南看任何一个号子,一掀开马桶盖子准备小解时,那刺鼻的洋葱昧儿扑面而来,几至令人窒息。
    今年春天调至五院后,有一天开午饭时,饭盆里的土豆块儿竟然换成了白菜片儿,每盆里竟然有十来片儿之多!蔬菜来了!这顿时着实让我们欢呼雀跃!然而,有经验丰富的老犯人说,别高兴得太早,会让你把白菜叶儿吃得够够的。果然,之后足有一个月,每天午、晚饭时,饭盆里的土豆块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菜片儿。老犯人们说,社会上什么菜快下季了,也就是说最便宜的时候,南看的犯人就会吃什么。一个月的白菜帮子,或全是虫眼的边叶儿,让我们吃得满眼生泪。我们多怀念土豆啊!土豆没洗净的话剥了皮还能吃,可是这白菜,……唉!凑各着吃吧!饿不死就算了。
    白菜固然不能算维生素含量高、营养丰富的蔬菜,但是,胡萝卜总有营养吧!总能算是标准的蔬菜吧!在社会上胡萝卜已大量供给、快下季、最便宜的时候,南看拉回了成车的胡萝卜,使我们的饭盆里内容大变!那些胡萝卜也不知洗干净没有,就被做饭的师傅们“拍拍”地剁开,呈两公分厚的圆柱状,飘在我们的饭盆中,每盆中平均有三、四个小圆柱。当时已是春天,胡萝卜吃得我们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下午收工后干部们还善于抓住时机地组织我们学唱社会主义好没有Communistparty就没有新中国等。但是,连续近一个月的胡萝卜,这样的吃法我估计就算小白兔子们来到南看吃几天也会害怕了。马桶盖子一掀全是胡萝卜味儿。库房堆成小山的胡萝卜估计已经开始腐烂因为我们饭盆里的胡萝卜块儿越来越大,其表皮上常会有一大块儿已腐烂成粘乎乎半透明状的东西,吃饭时可要小心!那东西进了嘴里后感觉可实在不好!
    在我调回三院后,八月份左右,有一段时间,我们的菜汤里的主角居然变成了红薯!据听说基某个领导的农村亲戚种的红薯收成不好,没有大个儿全是指头般粗细一巴掌长的侏儒,只好推销到南看了。红薯这东西很奇怪,我只是说对于我很奇怪。不知医学上讲红薯是有治便秘的功能还是有使人便秘的功能?反正我每天中午吃了红薯后,肠子就会干得解不出大手来,憋在肚子里很难受。如果硬要蹲在茅坑上脸红脖子粗地努力一会儿,解出来的就如羊粪旦儿一样:很干燥,呈小圆球状一颗一颗,简直就是羊粪旦儿嘛!但是,如果我在中午吃红薯时吃上几口馒头,马上就会肚子疼、控制不住地急着要跑茅拉稀,紧跑到茅房后果然就拉了稀!晚饭时菜是红薯但主食是玉米面窝窝头,这两种东西搅和在我的肚子里却从来没出现过那种情况。其他人也从没以生过类似的事。差不多有一个月,屡试不爽。于是,每天中午,我就会犹豫于光吃红薯不吃馒头而肚子胀解不出大手,和吃红薯之后也吃几口馒头后紧跑到茅房拉稀中而难以取舍。但是,这两种选项都是很难受的呀!我想这就象枪毙人时问他是想吃枪子儿呀还是想打一针毒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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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06-09 03:20:00 | 只看该作者
六 十 一     头 铺 不 好 当 啊 !
  
    古人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人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确如此,睡上头铺后,我才发现这个位置并不是那么容易睡安稳的
    号子里的绝大多数都抽烟。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南看的紧俏物资。那些原本在社会上烟瘾不大的人,现在也被这种紧俏的状况而撩拨得烟瘾大发,很想“冒上一口”。我不抽烟,也就感觉不到那种心急火燎地“旱”的感觉。但我现在是头铺,我就有义务有责任为大家搞些“炮”回来。
    问题是,我去哪儿搞“炮”呢?在南看,在太原,我举目无亲,连自身的人身安全和温饱都不能确切地保证,能从哪儿搞回那些紧俏物资呢?我明白了在老三院三号时,阿飞当上头铺后弄不上“炮”的尴尬,明白了瓜皮在“炮”源充足时的嚣张,明白了五院保全“炮”源稳定的从容不迫。但是,其他号子的大油抽白炮,板油抽卷炮,我能让自己号子的人们“旱”得发慌么?不能!那么跟谁要呢?看来,只有跟四蛤蟆要了。
    老实话,迄今为止,我还从来没给四蛤蟆添过任何一点麻烦,而干部们有时写个材料的任务由他交给我后,我准能及时优质地完成。所以,我对自己向他张口要烟有七分的把握,毕竟,要两包“黑炮”对于他这样的大油而言是太微不足道了。
    果然,趁某日他闲逛过来的机会,我张口了。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转身回去给我拿了两包黑玉蝶过来,还拍了拍我的肩:“有事儿了就说一声!”
    我简直受宠若惊!
    但我脸上不能流露出任何什么感情,以便让旁人看到,我俩的关系很铁,我要、他给,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把炮交给胡拴劳,由他分配,并交待:“省着点儿抽!”
    几天后,又卖货了。
    我们号的财源还可以。我的帐上有一百,胡拴劳有二百,裴同乐有二百。五百块能买好多东西呢!但是我必须从长计较。如果下个月、下下个月,人们的帐上都没钱了怎么办?
    我安排各人购物情况。给四蛤蟆准备了几盒茶叶、二十根火腿肠。为我们自己买了些方便面、日用品之类的。东西买回来后,已到开晚饭的时间了。看着众人眼里那饥饿中饱含希冀的眼神,我的心软了。我拿出方便面发给一人一包,又两人发一根火腿肠,吃吧!吃吧!有了大伙儿都吃,没有了大家就一齐饿着!
    我的心肠原来很软,感情丰富乐于助人,但几年之后直至现在,我对自然景观如风花雪月等仍感情丰富,对小生命如花呀草呀小虫子等仍然富有同情心,唯独对人,我的心肠硬了,冷酷狠毒,喜欢落井下石、斩草除根。没办法,人这种生物对我而言,给我带来威胁的可能性太大了!
    号子里有句俗话:人不能惯,×不能看。我一开始听到这句话时还不大理解,人为什么不能惯呢?×为什么不能看呢?×这种东西我还没见过,我想作为性爱的器官应该是能看并且人都想看的啊?在狱中几年,×不能看的问题我还是弄不懂,但人不能惯的问题我弄清了!人,他妈的就是不能惯!一惯就会惯出毛病来了!胡拴劳,这个死鬼老头,老奸巨滑,调至三院后一段时间,可能是看出来我这个头铺对江湖上一切,什么察言观色、什么左右逢源、什么看人下菜、什么阳奉阴违,全都不懂,就暗暗地开始不老实了。他先是暗中鼓动裴同乐跟他联手反对我。因为在这个号子里他俩的经济来源比较稳定。他俩若不服从我的分配而自己买上东西自己去拉关系,我这个头铺可就名存实亡被架空了!好在胆小的裴同乐不愿卷入太多的是非,他看重的不是头铺或二铺的位置,他更看重的是万一造反不成所带来的痛打——四蛤蟆与我的关系不错他们谁都能看出来啊!于是,某日在院子里拆棉纱时,他看到我回来喝水,便跟着我进了号子,告诉我胡老鬼的这一企图。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从学前班迈进学校到从大学迈进号子里,我的身边全是比较单纯的学生,“尔与我诈”仅在书本上出现过,但如今,它竟血淋淋地出现在我的身边!我联想到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联想到了号子里可能将要出现的群殴或混战,我的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杀气腾腾!原本懦弱善良的我,决心痛下狠手先发制人,哪怕我打了你再让干部打我,但我一定要打倒你!
    我原先其实和绝大多数普通年轻人一样,懦弱、不愿多事,有时吹几句大话但事到临头却胆小得很,脑子里也装的是“忍让”、“多一事不如小一事”等儒家思想。但是,多年的牢狱生活使我变得暴燥,变得手快脚快很想打架,这种心理状态直到几年后结了婚有了孩子才逐渐平缓一些。
    当晚封号后,我首先发难。我把胡老鬼叫在我面前站好:“老胡,我觉得我对你不错呀!”
    老胡可能没料到他的联盟会瓦解得这么快,有点手足无措:“是不错呀!”
    “不错你妈了个×!”
    我一脚踹过去,正中老鬼心窝,把老鬼踢得退后几步退到墙上,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操你妈!老子是看你岁数大才让你睡二铺,你还想给老子下套了你!”
    我又一个巴掌抡过去,清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最起码三院都听见了这个耳光和后面的声音。因为第二天早上放茅时有人笑着问我:“昨晚上给他们服水土了?”
    我也笑着答:“那还能算水土?玩玩而已。”
    胡老鬼捂着脸坐在地上,嘴里在嘟囔着什么。
    我冷眼环顾四周,裴同乐低着头坐在坑上,他虽向我告了密但我不会喜欢他,这个奴性十足的家伙!淋病也在墙角马桶边坐着,惶惶然地看着。突然,小繁峙站了起来,他扶起胡老鬼,转身冲着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打!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呀!”
    我本想意思意思到此为止,但他这一句话惹得我无名火想。这小子,肯定胡老鬼也在暗中拉拢过,居然敢“明股”!年轻人就是经验少啊!你不当炮灰,谁当炮灰!
    我问繁峙:“你想替他?你知道我为甚要打他么?”
    繁峙明显发育不良的身体倔强地站在那里,眼里闪烁着替人下地狱的崇高,但这也只能让我更加憎恨!因为,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和胡老鬼是事先窜通过的。
    “那好吧!顶好!”
    繁峙听话地顶到了墙上。
    我没想到他竟然居然会听话地顶到了墙上,看来他在其他院的其他号子里受到的教育就是别人叫你顶你就不问理由地顶好挨打吧。
    我跳下坑,抡起胳膊,大肘带着风声砸下来。
    “嗵!”地一声,繁峙应声倒地,但他到底年轻,况且也一定挨过不少打所以抵抗力要强一些。他很快爬了起来,重新顶好。
    几肘下去后,繁峙爬起来的速度已慢了许多,但他仍倔强地重新站起来顶好。可怜他为之卖命的胡老鬼,此刻一声也不敢吭,不敢为小繁峙提供半点声援!
    我一看,普通的几肘居然打不倒繁峙!恶心顿起。在他又一次顶好后,我给他来了个通心肘,在肘砸下来的同时,膝盖也同时向上顶,只听得“嗵!”地一声,繁峙身体乱晃,一看就是不行了,但由于他同时受到的是来自上、下两方面的力量,还没当即摔倒。于是我紧接着又是第二个通心肘,“嗵!”地一声过后,我的腿刚一放下,繁峙软趴趴地瘫倒在地上。
    我恨恨地一脚把他踢得脸转过来,一拳抡过去,繁峙哼了一声,嘴角有血流出来,接着吐出半颗牙,原来是把牙打断了。就是这画蛇添足的一拳,使我在日后痛下决心,以后打人决不能把别人牙打掉或类似的其他以免留下证据!
    见繁峙捂住流血的嘴,我稍停了停,可恶的胡老鬼跳下坑,扶起繁峙:“我看看我看看,你的嘴破了!你的牙断了半截!”  
    一看有人支持自己,繁峙来劲儿了,他支撑着起来,指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嘴和断了一半的门牙:“我要告干部!”
    我的心里一惊!但告干部后可能出现的后果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逝,此时的我已顾不了那么鑫:去你妈的!大不了挨干部一顿打,住号子哪能不挨干部打!我一不做二不休地照着繁峙的肚子踹过去:“告吧!老子怕你个逑!告了后老子照样收拾你!”
    话虽这样说,我的心里仍是怯怯的,睡下以后我在想,用不用先跟四蛤蟆打个招呼呢?转念一想,算了吧!给人家出这个难题干嘛!让干部打一顿也无所谓啊!
    不过,第二天,第三天,繁峙终于也没找干部谈话,我的心稍稍落了地。
    头铺不好当啊!如果我性本恶,如果我勇于恃强凌弱,如果我逼着他们向家里写信要钱以供自己吃喝拉关系,要不上就下狠手打,如果我……那么我这个头铺好当极了!头铺嘛!自然是有好处的,谁不想当呢!
    但是,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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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06-09 03:21:00 | 只看该作者

六  十  二   头 铺 不 好 当 ? 那 要 看 是 谁 当 了 !(上)
  
    收拾了胡拴劳、繁峙一次后,号子里平静了,我不知道这平静意味着什么,是臣服?还是孕育着下一次反抗?我厌倦了,或者说害怕了,怕他们使出什么别的阴招来自己招架不住。我心里也觉得自己不是个当头铺的料,唉!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但是,你能往哪儿走呢?要么你统治他们,要么他们推翻你架空你。要想全身而退,难啊!我在苦苦支撑。
    一个多朋后,胡军来了。
    胡军进了三院站在南墙底等着分号时,就不时有其他院的干部过来笑着问一句:“又来啦?”也不时有当班或不当班的大兵(当班的巡逻时穿戴整齐背着枪,不当班的不戴军帽风纪扣也不系)在房顶上笑着问一句:“又来啦?”看这情况,最少可以让人明白两点:一,他不是初犯,就算不是这儿的常客最起码也是刚从南看出去不久的。二,他关系够硬的,如果关系不硬就算你在南看住过一百次,干部和大兵们的态度也不会这么热情。
    当时已是下午收了工、准备开晚饭时间。四蛤蟆从干部办公室走了出来,招呼胡军:“你小子!这里面好你一直进来?!过来吧!”然后进了我们号。看来胡军是要分到我们号了。
    四蛤蟆一指二铺的位置:“这是谁的铺盖?!给老子滚!”胡拴劳忙窜上坑把他的铺盖卷起来。四蛤蟆又笑着向胡军指了指我:“小白,人很不错。”胡军也笑着向我点了点头。四蛤蟆说:“你先在这儿将就着,过几天把你闹到跑号的里头!”然后走了。
    对有如此来头的胡军,我自然是不敢轻视与怠慢。我让繁峙下地铺睡,胡军就在二铺上。真是有个面子问题,要不是我真想让他现在就搬到头铺上来。
    胡军,小偷,不是入室行窃,而是专偷钱包的那种。胡军说太原管从事这种职业的人叫“理儿”。这什么这样称呼我至今也不太清楚。胡军说他上次判了以后留在二院呆了多半年,每天出外工,和干部、大兵们都熟。胡军说上次及这次都是偷钱包让四厂的便衣抓住了。胡军说人们常说贼骨头硬贼骨头硬,其实贼的骨头就是硬,公共安全专家把理儿们抓住后那可真是要往死里打啊,你招多少就给你定多少罪,你要是什么也不招就只能给你定这次现行的罪。所以挨打的时候绝对要咬牙顶住,要是没骨头你趁早别当理儿。胡军说他这次“点儿”背,理了一个钱包里面居然有两千多块!真倒霉!要被判刑了,要是几百顶多只能劳教,平时一般也就是理个二、三百的。胡军说公交公司的派出所分成几片,他常理的这几条路都归四厂管,但是又不能乱去其他地盘上理,因为哪个理儿跑哪几条线,这都来是行内形成了默契的啊!胡军说四厂的公共安全专家都认识他们几个,所以他们上车时就要先观察敌情,四厂的公共安全专家平时也跟他们有说有笑,但一旦逮住他们的现行,马上就翻脸不认人,往死里打得要他们招。胡军说他在家时一天就出两次工,上、下午各一次,就是人们上班或下班时的高峰公交车上最挤的时候,每次他也不贪,只要理够三百左右他就会收工,就这样每天除了好吃好喝好穿好玩后,平均还能净落三百左右。胡军理智地说钱这个东西够花就行了,要是多了只能害你。胡军说他的理想是攒够几十万块钱后就退休了,在家门口开个台球屋,他很喜欢打台球,打斯诺克(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的)。胡军说他上次在二院出外工时,一有机会还要上公交车上出出工,赚点钱的同时也温习一下技艺,看守所的犯人偷钱包,那谁能逮住啊!哈哈哈!胡军笑了,我们全都笑了。
    胡军说上次他在二院服刑时小胖子是大拿他是二拿。胡军说当时他耍得大,每到逢年过节时成箱成箱的往后院几个院卖酒,三块钱一瓶的高梁白,托干部们五块钱一瓶从外面买回来,再二十块钱一瓶卖到后面各院。需求量那个大哟!过个年能卖十来箱呢!号子里的人喝完酒后把瓶子扔进茅坑,把化粪池堵了,叫人掏时掏出一大堆酒瓶。胡军说小胖子有关系他妈是市公共安全专家局的个什么处长,他和小胖子私人关系不错就跟着他沾沾光。胡军说现在二院的服刑犯们没有一个耍得大的,胆小,成不了气候。胡军说他就爱喝点酒,改天让大兵给买些酒进来。我们全都将信将疑,号子里吹牛的太多,谁都敢自称是在社会上某一片的风云人物,出狱后谁也敢称自己在号子里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的。

作者:强壮的弱者 回复日期:2006-3-3 09:25:28 
  六 十 三   头 铺 不 好 当 ? 那 要 看 是 谁 当 了 !(中)
  
    我告诉胡军,现在每天要拆棉纱。胡军问清如何拆后悲愤交加:这可是要毁了我的饭碗啊!因为拆棉纱时要用瓶盖的小齿抠,用拇指、食指捏住瓶盖用中指垫在下面抠,而理儿们最根本的谋生工具就是他的食指和中指。必须保证这两要手指的灵活、柔软和敏锐,必须保证一碰你的口袋就能判断出里面是多少钱。而现在,胡军看着我们每人的中指肚上结出的茧,叫他如何不绝望!
    毛主席说,人定胜天。于是胡军每天练习用左手拆棉纱,并终于练成了!且熟练好右手一般!所以他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始终是那么白暂、细嫩、灵活、感觉良好。
    胡军说衣服上面的口袋叫天窗,下面的叫平台,裤子的口袋叫地道。胡军说当理儿的要求很严格,要有悟性。胡军说当上理儿后要能做到一碰对方的口袋,那钱就到了自己手里了。把钱装进自己口袋再把钱包扔了这叫“洗皮子”。胡军说有时两个人联把子干,一人理上后交到另一个手里洗,天衣无缝,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胡军说有时遇上“严打”时,四厂的公共安全专家们完不成反扒任务,还需要跟他们说好话让给顶一下任务呢!胡军说公共安全专家里也有厉害的象他自己这般小毛贼根本逃不过那火眼金睛。胡军说但是道高一尺魔就高一丈,理儿里面的绝顶高手那才叫个厉害呢!胡军说八十年代初期全国小偷开会,东北的坐火车往南,上海江浙一带的坐火车北上,在石家庄会合,于是这两列火车上的旅客基本如水洗过一样,身上东西全没了。小偷们此次动手,偷钱是其次,重要的是炫耀自己的技术。在石家庄开了几天会,也就是比试谁的水平高,最后北方是东北的一个瘸子技术最好,南蛮子里有一个中年人水平最高,由他二人决赛。双方轮流给对方出题,也就是指哪儿让对方偷哪儿。南蛮子戴着顶帽子要求东北瘸子偷,但他双手死死捂着帽子,根本不给瘸子机会。这时东北瘸子在南蛮子头顶上一晃,就把一顶帽子扔到胡同旁的房顶上。瘸子说我得手了,你现在头顶上的帽子是我给你换的,接着身轻如燕腾空而起,三米多高的房顶他一跃而上如履平地,上去捡了帽子下来还给南蛮子。南蛮子迟疑着接过帽子一看,根本不是自己头上那顶,赶忙一摸头上,没了!瘸子正在远处晃着自己的帽子笑呢。于是他心服口服,从此这个东北瘸子成为小偷之王。胡军说他虽没亲眼见过,但他的师傅就参加过这次大会,每次给他们讲起来都是两眼放光佩服得不行呢。胡军说南蛮子尤其上海人善用刀片,那种单刃刀片,把你身上的衣服划得乱七八糟地偷钱,但你一点儿感觉也不会有,就算夏天你只穿一件衬衫,那刀片划过去也不会伤着你丁点儿皮肉,技术确实是高。胡军说山西的理儿里面太原的技术还可以,其他地方不行,有一次朋友约他去长治玩,在公交车上看到长治的理儿们出工,那纯粹叫抢!技术粗糙不说,被人发现后眼一瞪拳头一挥,夺过钱就跳车跑了。他不屑于与这样的理儿交流,于是当天就回了太原。胡军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肯静下心来钻研技术的太少了,都是想来钱快,学技术怕吃苦,可是那样钱财来得快人死得也快啊!我们纷纷点头称是。
    我曾亲眼目睹过胡军一展风采。当时他穿了一件中山装,一排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他一手各握一衣角,双手灵活地一搓一deng(四声),几颗扣子便由下到上“唰!”地开了!我们全号人目瞪口呆!胡军说这些算什么呀!基本功而已!以前的理儿们穿中山装、学生装,每天收工回家后就都是这样脱衣服的。胡军说理儿的着装一定要整齐干净并且尽量好一点,也就是说社会上流行什么你穿什么,他们几个现在出工时都是西装领带、三截头皮鞋、手抓住扶手生露出手腕的名表一闪一闪,这样谁能想到你是个理儿啊!正所谓是兵不厌诈啊。
    胡军就这样每天晚上给我们讲许许多多的奇闻趣事。正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从他这儿我不仅了解了社会许多阴暗面,还了解了许多社会的小角落,在这些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许多人象胡军般滋润地活着。胡军说,理儿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就知道有个老头近七十岁了还当理儿,每天颤巍巍地拄个拐出一次工,又拄着拐颤巍巍地下了公交车回家,一辈子也没让公共安全专家抓住过,他还知道有个老太太六十多了也是个理儿,每天提着菜篮子出工,理些钱正好下车买菜,然后溜达着回家就当锻炼身体,一辈子也是没有犯过事儿。“他们人老手可是一点儿也不老,快着呢!”胡军尊敬地说。
    胡军每天的讲述折服了我们全号人,几天过后已是没人敢不听他的。他心情不好时踹胡拴劳两脚,胡老鬼反倒还要赔着笑脸!“人啊!”胡军说,“人之初,性本贱,性相近,习相远,三字经上说的。”


作者:强壮的弱者 回复日期:2006-3-3 09:28:22 
  六 十 四   头 铺 不 好 当 ? 那 要 看 是 谁 当 了 !(下)
  
    胡军每天的讲述显示了他的混混本色,但他的行动更显示出他的大油本质。
    入狱几天后,胡军说他已经顶不住了急着要喝酒。胡军说他在二院时他们几个每天都要喝酒。有个叫“牙膏袋”的(此人骨头不硬,公共安全专家打一次他交待一点,就象挤牙膏)因重感冒住了院,家里托人问他是什么病,他托人回话“胃缺酒!”于是他家里人忙把可乐瓶里的可乐用针管抽出一大半,再往里面注进酒给他送进来,从此“胃缺酒!”的病名流行于南看。胡军说他现在也是胃缺酒。胡军说墙上的大兵们急着要给他买酒呢!一瓶高梁白三块钱,加个水煮花生米顶多五块钱,但没有二十块钱大兵们根本不给买!给你买还是看得起你因为和你关系硬才给你买的啊!
    于是晚上封号后,胡军站在窗户边,等着大兵巡逻过来。胡军说,今晚值班的是个老熟人了,我都算好他们的班了。(我在心里为他的这种工于心计而暗自佩服!)一会儿,有隐约的半导体的歌声传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方,长得好看又漂亮……”大兵过来了,站在三院房顶上巡视我们四院,看到胡军站在窗户边,问:“有事儿?”胡军笑了笑,翘起拇指和小指做了个喝酒的动作,大兵也笑了:“老样子?”胡军点点头。然后歌声消失了。
    约摸半个小时过后,我们号的顶上传来“嗵!嗵!”的跺脚声。“来了!”胡军一跃而起,趴到后墙上的通风眼上:“放下来吧!”
    每个号的后墙上都有个小小的通气眼,近一尺见方大小,深一尺,然后垂直地拐上房顶。当然犯人是不可能从小眼里钻出去的,但酒瓶就能从里面下来!
    果然,通风眼内放下来一个塑料袋,塑料袋赫然是绑在枪托子上!平时威严地背在大兵们背后的钢枪此时在托子上绑个袋子,大煞钢枪的威风!胡军麻利地把袋子解下来,不知从哪摸出两张十元的票子,用线绑到枪托上。枪托收上去了。胡军冲着通风眼悄声地叫道:“多谢啦!”号子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被这一幕惊呆了。
    胡军转过身:“拿饭盆!”立刻有人拿出饭盆掀起褥子摆在坑沿上。胡军把塑料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水煮花生米和一个矿泉水瓶子,瓶盖一拧开,酒香扑鼻而来:啊!酒!
    长这么大我基本上算是没沾过酒,就算是平时逢年过节,父亲也不让我喝一口酒,所以如同对抽烟没感觉一样,我也不明白为何号子里的人们对酒如此热爱。看着众人脸上欣喜、羡慕、跃跃欲试的神情,我虽不动声色但心里也由衷地佩服胡军:住号子住到这地步,可是比自己强多了!
    胡军和我坐下对饮。我也还算是个头铺,虽对酒不感兴趣但礼节上也要陪着喝一些的,其他人胡军一人赏了他们一瓶盖,并正色警告:“你们可都是喝了老子的酒的,敢到干部那儿点炮不要说老子以后如何收拾你,干部们也饶不了你!”众人唯唯诺诺。胡军平时给人们讲东西时,无意中就给人们树立起:骨头硬光荣,点炮可耻的价值观,并使人们觉得自己关系这么硬,在干部面前是告不倒的。看来毛主席说的对,思想意识领域,你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占领,也怪不得官方总是号召人们学习这个学习那个,思想工作的作用大啊!
    我喝了大约二两,其他人喝了约一两多点,其他的大半胡军就着水煮花米喝完了,居然还不晕不晃,思路清析思维敏捷。胡军说他在社会上喝个斤半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在号子里身子虚,营养不够,酒量自然要打折扣的。
    我已经有些头晕了,酒在嘴里只能感觉到辣味儿,对我而言毫无美感和快感,但我对就着水煮花生喝些小酒这一幕印象深刻,后来在劳改队偶尔想到出狱后到了社会上能做些什么的时候我就想,自己还不如到哪儿给人家看大门,每天就着水煮花生喝些小酒就足矣!
    胡军厉害!我这个头铺还是让给他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6-9 3:21:3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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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楼主| 发表于 2006-06-09 03:22:00 | 只看该作者
六 十 五      小     结
  
    就在我尴尬在在四号当着头铺时,一号的头铺乞军走了。
    乞军,临汾人,据听说在临汾结了好多仇家混不下去了,才来到太原发展。乞军到了太原一看:哇!好落后!混混们打架时居然还是斧头菜刀或砍刀!而他们临汾早就改用枪了!(临汾靠近西安,来枪容易。西安这个地方回汉交界,历史上又是军事重地,民间的枪很多。西安又靠近云南,云南就不多说了,有国境线的地方自然枪多。所以西安的军工枪大多是从云南运过来的。临汾的军工枪基本全是从西安过来的。至于其他什么五连发、七连发猎枪,或发令枪改制的手枪,或霰弹枪,或自制的土枪,等等,那就更是多得没法说了。山西省的B社会里用枪的就数运城、临汾早,太原次之,晋东南更次,大同那就理会野蛮得不能说了,九十年代了打架居然还在用板砖!据听说运城的候百万、郭千万,早在八十年代就已经给自己的马仔们配了摩托车、手枪了)乞军用枪在太原闯出了一小片天空。当然也吃了不少苦。他入狱时右腿膝盖还有枪伤:一个窟窿贯穿左右,每天在号子里流脓水,走路一瘸一拐很是吓人。据说乞军在太原闯荡时曾被小四毛追杀(小四毛,当时太原名震一时的年轻混混中的佼佼者)乞军开着吉普车逃,小四毛骑着摩托车追,边追边用枪射击,后来可能是二人惺惺相惜?喝了一场酒后他们二人的关系变得很铁。
    乞军走了,据说是有老板为他办了取保候审,把他弄出去给自己卖命去了。
    以上所有的据听说,都是听安立冬说的。
    安立冬,乞军在时是二铺,乞军走了成了头铺。
    安立冬,年轻气盛,年纪和我差不多,也是入狱时尚不满十八周岁,但他却已在社会上混了好几个年头了,从工读学校到少管所。安立冬说小四毛也跟他一般大可人家现在在社会上是何等人物!安立冬是回民,他的伯伯在社会上开着个大饭店很有名气,他的父亲在社会上也是个老字号的混混也很有些名气。安立冬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自然也只能走这条路了。可是虽说他打架时下手狠毒毫不含糊,为人处事也很世故,但他的名气总是闯不出去,不能和小四毛等相提并论。我私下里认为这种情况的出现是因为他一直生活在他的父辈们的影子下。社会上的混混们提起他来,总是不屑地认为,要是没有他老子他哪能混成这个地步!但小四毛就不一样了,凭着一双铁拳、过人的胆识、工于心计,等等,小四毛在十六岁的时候便为自己在太原的道上闯出了名堂,赢得了尊重。毕竟,人们还是需要英雄的啊!
    可能四蛤蟆交待过安立冬要把我调过来?反正当我抱着铺盖卷进了一号后,安立冬就让我睡在二铺上。这也算是为我找回了些面子。
    当时,三院的情况是这样的。
    四蛤蟆虽还是跨三院、五院的大跑号,但三院来了个庞二江,已逐渐站稳了脚跟。四蛤蟆的势力正逐渐退出三院缩回五院。四蛤蟆将永远退出我以后的生活,在此有必要介绍一下他的情况。四蛤蟆姓韩,是在太原市南肖墙一带做批发水果生意的。家里兄弟四个他最小。他们批发水果的目标不是太原市场,而是广州的市场。四蛤蟆说他们主要批发葡萄,兼营些苹果等南方不产的东西,而葡萄就由太原市的清徐县大量供应。四蛤蟆说他们的水果要么由飞机空运,要么由载重几十吨的奔驰车飞一样的拉到南方,利润大风险也很大。货到了南方后出手稍迟些就会全烂了。他们兄弟几个有的专搞广州,有的专搞清徐,他只负责太原市场上的批发。水果生意风险大利润也很大,这些年他们全发大财了,当然这都是辛苦钱血汗钱性命钱,在广州和本地的B社会火并时,兄弟几个全都不要命地打、砍,齐心协力才闯出现在的势力范围。
    四蛤蟆对我错,但这不错只是尊敬的不错,绝没有任何轻视或其他想法的不错,这一点我很清楚。至于为什么要对我不错呢我至今还弄不明白。
    四蛤蟆因为伤害入狱,好象把对方伤得很重,要判刑也足够到上马街了,也是有关系拖着迟迟不判,听说好象最后判了十三年。
    庞二江,身材魁梧,住在太原市北城区迎新街一带。那地方有十三治、太铁分局、太钢等大单位,外来职工几十万,时间长了本地人也只能说普通话。于是就形成了具有太原特色的普通话,俗称“铁路板话”。庞二江就说着这样一口铁路板话,细声细气地和他魁梧的身材不很相配。庞二江,诈骗,刚从后水峪收审所下来。据说他在山上的收审所里也是大拿,在号子里放着大哥大(九十年代初大哥大就象板砖一样沉重,但卖三万多块钱,只有社会上的大拿们才能用得起,其地位好比现在的宝马或奔驰车)。庞二江每天与外界联系,据说后水峪的干部们心更狠,变着法儿跟这些大拿们要钱,搞得庞二江不到一礼拜就得往外面朋友那儿打电话:“×××么?给我送来三、四万块来!”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呢?因为干部们知道你有钱啊,就把你抬到大拿的位置,接下来你想喝些酒啊、吃些肉啊、每天干部要吃饭啊,哪样都需要你掏钱啊!况且价格高得离谱。胡军在南看把三块钱的高梁白卖到二十块钱,后水峪 的干部们每天急着要给庞二江买酒:五十块一瓶!带几个凉菜,正好一百!庞二江也深知自己只能起不能落,一旦你没钱了在后水峪就会变得连狗都不如。收审所关的人从法律意义上说还不一定有罪,在外面活动活动还是很有可能出去的,而到了南看就成了人犯了就基本上一定有罪了一定要被判刑了,但就是这样庞二江也巴不得早点下南看来,哪怕被判刑也比在后水峪强,他可真是怕了!庞二江用在山上花给干部们的钱的零头就为自己在南看打通了关节,正逐渐成为三院的大拿。但他还顶不了四蛤蟆的角色,因为四蛤蟆时间长根基深,况且还是四蛤蟆帮他拿上他的钱送给某些干事,然后把他提起来的。
    四号在我调出来的当天下午进了个大同市的后生,小个子,也是个混混.当晚胡军重拾水土,他认为号子里没有水土那号子就不能叫个号子.于是当晚整院人都听到了从四号传来的"嗵!嗵!嗵!"的连绵不断的声音。后来胡军说除了一般的水土还玩了个节目叫“看电视”,让大同后生把头伸进马桶里,没想到那小子把头伸进马桶后,很自觉地用双手抓住马桶手柄一个倒立立了起来!胡军一脚踹在马桶上,里面的污物沾了那小子一脸。事后问那个后生,他说他在大同也住过看守所,里面的水土更野蛮:在一块木板上钉进二十多个钉子,露出近一公分长的尖儿,然后用这木板在你大腿、屁股上乱抽,水土过后此人的下半身鲜血淋漓!窥一斑可见全貌,由此可见大同的水土硬,大同的人野蛮,怪不得在大学里,大同的学生总是爱挑衅闹事,原来是社会风气使然啊!
    一号的安立冬我说过就不再说了。一号前几天刚进了个老头叫胡玉,捕前是省司法厅管宣教的部门的一个小领导,贪污了几千块进来了。他一见到我就说:“你是小白吧?你的事我知道,就在我出事的前几天,那一家姓赵的还来我们单位呢!人家手里有省领导的批示,要我们给人家做个节目宣传呢!”我问:“那你们做了节目了么?”胡玉说:“后来我就进来了,不知道。”由此可见,死者的家里真有办法,居然能弄上省领导的批示!要知道报纸或电视台上是不允许随便播案子的,如果要带着色彩支持哪方抨击哪方,那更是要经过层层审批的。对方能搞到领导的批示,真有路子!后来据听说当时的一个省委副书记批的是“严惩凶手!”在黄河电视台《观众来信》栏目中播过《一个母亲的心声》,其中斥我为残暴毫无人性的暴徒。呜呼!世风如此,我一介书生奈若何!
    胡玉自称在社会上也认识安立冬的父辈们,所以进来后没服水土,每天叫安立冬“冬子、冬子”叫得很是亲热。胡玉自称自己的父亲是位老红军,家里的兄弟几个都在社会上混得不错,都是实权部门的中层以上领导,数自己不行,但也是每天歌厅舞厅、纸醉金迷。胡玉四十多岁,有点谢顶,两鬓已长出些许白发,穿的名牌衬衫名牌裤子,不过裤子也同我们的一样没裤带,系着根布条,名牌裤子下面是双布鞋,很煞这个纨绔子弟的风景。看着他也和我们一道坐在南墙根底,笨拙地一下一下拆着棉纱的样子,我的心里居然有些幸灾乐祸呢。
    安立冬家里有关系,常有些包子、饺子等托人给送进来。胡玉的家里更是有办法,什么面包、火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们吃的时候,总是很慷慨地邀请我。好香的包子、饺子、面包、火腿啊!可是我无以回报,所以每次只能少吃一点意思一下,而他们那才叫做大快朵颐,把南看当成自己的家呢!看看他们,我才知道原来号子也有这么个住法!犯人也可以过得如此滋润!自己这半年多来,那叫什么呀!可是,自己有钱么?只有有钱人才能如此挥霍啊!偶尔安立冬也想喝点酒,就从裤腰处摸出些钱来交给庞二江给买些酒。我这才知道现金——这种监狱里绝对的违禁品,每次能安然躲过查号,原来是藏在裤腰里面啊!安立冬说乞军在时他的裤腰里藏了三千多块呢!沿着裤腰里衬上抠开的小缝塞进去,满满一圈,就象腰带一样。查号时一般干部、普通大兵们,就算摸到了也不敢吭声啊!别看人家是犯人你是pol.ice或大兵,你动动试试!
    我就这样在一号安顿了下来。然后,每天拆棉纱、三瓢两圪旦。日子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什么时候才能下判呢?会判个什么呢?


六 十 六
  
    天已渐渐凉了。
    每日里秋高气爽,天高云淡。但这样的好天气也不能带给我好的心情。有时秋雨萧索,秋意瑟瑟,我的心情更加灰暗。
    现在,我已经什么也不敢奢望了,什么也不敢指望了。开了庭迟迟不下判不是个好的兆头,哪还敢想什么缓刑!什么出去后重回学校!什么再与她相会!都是鬼话!都是痴人说梦!我也不敢想自己会被判多少,根本不敢去想!只能静静地、倍受煎熬地等待着判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期间我见过一次给我开庭时的审判长。那次他来给其他犯人下判决。我得知他来了后赶忙跑进办公室。我刚一提,他就知道了:“唉呀!你的案子不好办。原告那边闹得太厉害了!”再无多言。
    霎那间如五雷轰顶!恶梦变成了现实!最害怕的事眼看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原告!你们要闹成个什么样!要治我于死地吗!我就算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要把你们全都吃掉!仝建平!贾力!还有你们这些戴着大盖帽的公检法司系统里的混旦们!我要把你们撕成碎片!就是你们!把我从大学扔进监狱里面,现在还要治我于死地!
    这个肮脏的社会!这些肮脏的人!
    我不知前面等待我的会是什么。难道我也会被转到上马街么?看来一定会的!
    上马街!多可怕的地方!上马街!在我的脑海中它已经成了KB的代名词。我仿佛看见那狭小的窗户,窗户上拳头粗的枣木栏杆,而枣木栏杆外在冬天糊些麻纸以挡风,到夏天什么也没有,也不装玻璃。阴暗的牢房内,等待被枪决的犯人拖着沉重的脚镣,绝望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叮铛,叮铛,好KB的一幅画面!而其他犯人则不是死刑就理死缓、无期!
    上马街!我好怕!
  
  
    以上算是我写的第一部分。因为南看在太原市的菜园西街,称呼南看的时候不称其为南看而称呼其为“菜园”,就好象叫市中院看守所不叫市看而叫“上马街”一样。
    我这第一部分就叫做《菜园小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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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楼主| 发表于 2006-06-09 03:23:00 | 只看该作者
一      别了,南看!
  
    
    1993年11月1日。
    已是初冬,但由于在号子里拆棉纱灰尘太大飞絮太多,我们感觉还是愿意在院子里拆。薄阳下,凉风中,我们在南墙下一字排开坐着拆棉纱。每人面前花花绿绿一小堆,手里捏着瓶盖,滑稽又无奈。
    我依然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的人PIE着,焦虑却忐忑地等着属于我的动静:第二次开庭已近三个月了,咋回事啊?是死是活给个说法啊!这么久没有一点动静,难道会有什么变故么?
    “咣铛!”办公室通向院子的铁门开了。每个人都抬起了头。
    庞二江手中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他只用两个指头捏着,象捏着一块烫手的炭块,但又攥的很紧,显得很紧张,本来就黑的脸由于惊恐或其他,而显得更黑了。
    每个人都在惴惴,每个人都暗自忐忑。因为,这不是好兆头。
    “白露!”从庞二江的口中略颤抖发出来的,居然是我的名字!“卷铺盖!”
    我傻了。
    完了!这么多天,这一年以来,心灵最深处的恐惧,终于变成了现实!上马街!我即将要卷铺盖被转往上马街!为什么会是我!天哪!上马街!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绝望之地!
    我濒临崩溃了。
    但是,下意识中我还有些思维,知道此时不能丢了面子。内心无论多恐惧,也不能乱了方寸。我扔下手中的瓶盖,站起身,一边拍着屁股上的灰一边走进号子去收拾东西。
    安立冬他们也紧随着跟进来。但谁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有人在给我卷铺盖,把被子放进褥子里,再把衣服、枕包等放进去,再卷起来,外面最后用个大床单包好。安立冬吆喝着给我拿成套的新的日用品,塞进大包里。
    很快,收拾好了。当时的我一定是面如死灰。因为我见过每个往上马街转的人,无不是面如死灰。面如死灰的我背起铺盖卷,最后再看了号子里的人一眼,嘴上说不出话,因为我的嘴在颤抖牙齿有点打结。
    安立冬说:“唉!去吧!”
    庞二江也在催促着我:“快点!人家等着呢!”他一脸的不耐烦,丝毫没有对我这个即将要转往上马街的人的怜悯,可不是,我是个快要去上马街的人,不枪毙也是个死缓无期什么的,这辈子也见不到了,凭什么怜悯我啊!
    我背着铺盖卷,随庞二江进了干部办公室。南检的胖检在等着我。他见我进来,但热情地和值班干部道别:“老秦!我走了啊!”
    秦干事也热情地回应:“哦!好!好!下次再PIE!”随后又看看我:“到了那儿给人家好好的!”
    刹那间我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好温暖啊!我记得1992年12月14日,我从学校派出所即将被带走时,杨梅也冲到我面前,哽噎着说:“到了那儿,给人家好好的。”在我就要坠入深渊之前,这是唯一一句安慰我的话。
    我随着胖检来到院子里,另一个检察院的带着一个犯人从四院出来。此人满脸络腮胡,头发黄而卷曲,一看就是维吾尔兄弟。他目光呆滞,身穿一件大红夹克。好红啊!象血一样,红的刺目!后来在警车上才听到,此人确是从新疆来,在太原街头卖羊肉串,和别人一句话不和拨刀就捅,且一刀致命。此次他和我做为重刑犯,一起转住上马街。
    到了大黑铁门边,墙上的武警验过小票,“咣!”地提起铁栓,我们一行人鱼贯而出。前面停着一辆蓝白相间的吉普警车。
    要上车了,要离开南看了!我又扭头看了一眼南看。这熟悉的高墙铁门电网啊!这陪伴了我330多个日夜的号子马桶三瓢两圪旦啊!你们就是我的家!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不想离开你们啊!我害怕去上马街啊!


二    上马街,我来了!
  
    警车启动了。警笛响开了!
    “呜--哇--呜--哇--!”
    响彻云宵的警笛声中,我绝望了!凭什么我就不能在南城下判决!凭什么要把我转到上马街重判!在那儿等待我的将是三大刑!凭什么啊!
    我和络腮胡戴一副铐子,坐在后排中间,一边一个大盖帽,前面是胖检和司机。
    警车呼啸着驶出南看,驶离菜园西街,驶上了五一路。马路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但红男绿女、陌陌红尘,此时已与我恍如隔世!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踏上没有铁窗铁门钢枪电网的土地!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很快,上马街到了。
    上马街,太原市公共安全专家局看守所。前面便是市局预审处:五处。这一点和南看相似:前面搞预审,后面关犯人。
    警车停在五处办公楼边。胖检进楼去办手续,我和络腮胡在车上等,另三人下车,在车边闲聊。
    此情此景,又使我想起了刚进南看的那一夜:面前就是高墙铁门,我在警车里绝望地等,车里的音乐是《象雾象雨又象风》和《风中的承诺》。但今天没有音乐。我虽然也绝望,但已不是对号子一无所知的懵懂青年了。
    上马街的墙更高。看门的武警不是在墙上,而是在一个小门两侧持抢值勤。我不知道这扇门、这堵墙后面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但我毕竟已是住了一年号子的老犯人了。事已至此,已无退路,管它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刀山火海,硬着头皮顶吧!
    胖检下来了。我们下了车。武警验过进门票,开门放我们进去,他们年轻的脸上满是对我和络腮胡的敌视和刚毅。“牛你妈的必呀!透你妈的大兵!”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
    上马街,我来了!老子来了!顶多就是这条命了,看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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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楼主| 发表于 2006-06-09 03:23:00 | 只看该作者
三   刹那间我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上)
  
    “咣铛!”一声,大铁门在身后关上了。我迈入一个崭新的世界。此时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要以崭新的心态去迎接深不可测的未来,而恐惧是徒劳且懦弱的。“人不能改变环境,就要去适应环境。无论在哪都一样”,这不是哪位哲人说的,这是日后父亲告诉我的。
    铁门内两侧各有一排提审室,同南看的格局一样:窄且离的很近的小门,说明每个提审室都很小,黑铁皮门上一律是白底红字的数字编号,数量上要比南看的多,好象有二十多个。
    大院很宽敞,往前走左手边有一个小院,入口处一道铁门、里面一排平房,不时有身着囚服的犯人进出。不消说,这儿是服刑院,余刑在一年以下不需送往劳改队的犯人住的地方。上马街虽说是需判三大刑的人才有资格来,但那只是指团伙头目、主犯及单犯,有些团伙里的从犯判的还是很轻。
    右手边拐过去也是一个小院,当时分析不出是什么地方,后来得知是厨房所在。
    再往前走,又是一堵高墙,又是一个大黑铁门。毫无疑问,它里面就是我的新家:未决犯的关押场所。铁门旁有一间办公室,看门的就在里面,不过不再是荷枪实弹的武警,而是监狱pol.ice。看守所不是监狱,但里面的pol.ice也属狱警。
    进了门,中间是一条不长但宽阔的大道,左手边三个院子,右手边两个。每个院子各有一扇大黑铁门。左侧三个院子的上方,白圈红字:3、4、5。右侧的两个院子上面没有,后来才知道那是女监。
    令我惊讶的是,和左侧的三号院相对的那个院子,门上居然挂着“医务所”的牌子!想起南看的弟兄们如果得了脓包疥后,从外面诊所请来的胡屠夫身子离老远,伸长胳膊,用铁丝前面绑着块纱布,捅进脓包在里面转动着吸脓,不管这边呲牙咧嘴汗如雨下的情景,再看看这块“医务所”的牌子,刹那间我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在看守所里设立医务所,多么富有人性化的做法啊!好有人情味儿啊!就算明天枪毙你,今天你在这儿病了也能得到适当的治疗,多么伟大的Communistparty啊!刹那间我相信上马街的干部一定有好多party员。南看?就算有几个也不纯洁。
    各个院子中间离得很开说明里面院子很大,从我目前站的位置看过去,院子里的号房虽也是平顶房,但比南看的高些,说明号子里采光要好。总之,到目前为止,上马街给我的总体印象,并不象在南看时他们描绘的那样阴森KB。
    1993年11月1日,现在估计是10点多,我站在宽阔的监内大道上,初冬的薄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我的身上仿佛感到一丝暖意。




 四  刹那间我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中)
  
    我被分到了四监,就是四号院。
    我被带着,从大门旁边的一个小门进入干部值班室。当班干事姓阎,瘦小干巴,满脸沟壑,说话是一口不知哪儿腔,听起来怪怪的。简单的登记后,他搜了我的身,并让我打开铺盖卷检查了一番。注意!是他亲自动手登记!亲自动手搜身!亲自动手检查我的铺盖!而不是象南看那样,一切都由跑号的犯人来做,干部只需在一旁看着就足够了。我心中十分疑惑:难道上马街就没有跑号的犯人?难道上马街的管理就有那么正规?有跑号的就绝对会有牢头狱霸,难道上马街会没有牢头狱霸?难道上马街会没有水土?难道······刹那间我又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
    疑团解开了。
    阎干事拉开面向监舍的门,大吼了一声什么,很快,一个穿着夹克的胖老头走了进来。阎干事扔给他钥匙串,同南看一样的大钥匙串:“五号!”老头便带着我走出了干部办公室。
    唉!毫无疑问,这老头和我一样,也是个犯人,但人家是跑号的犯人。看来,上马街什么都有。看守所里应该有的,号子里应该有的,这儿也会有。
    此老头面目慈祥,头发略有谢顶,尚存的一圈也已斑白。胖胖的身躯,凸起的肚子,稍慢但稳重的八字步,由于胳膊窝肉多导致双臂与身体离的远所以走路时胳膊向外甩。一瞬时,我觉得他和我爸爸有些相似。后来得知,此人入狱前是南城医院的院长,为官多年,福态官态官架等皆十足。为官者,哪有不贪污之理,只是此院长的贪法太不质量:该贪污的贪了,不该贪的也贪了。职工几年没发福利,医院里就算买一批扫帚他都要过过手收些回扣。长此以往,怨声载道。当然普通小医生们是扳不倒院长的,哪个院长在上面不是关系网错踪复杂根深蒂固啊!扳倒他的,是几个上面也有些关系且长年捞不到油水早已恨之入骨的几个副手。职工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院长被抓走后,在医院门口放鞭炮庆祝。由此可见,在应付好上层领导的同时处理好周边人际关系是多么的重要。下面的?当然勿庸费心啦!下面的员工哪个要是有些关系,早把他提升成副院长、总务科长、办公室主任之类的中层小官了呵呵。
    四监的院子很大,比南看的大得多了。左侧南墙上居然有一面水泥黑板!院子中间有一排三个花池!院子对面尽头是厕所。右手边是一溜十几个号子。前面的几个不象有人住,不知里面是些什么。从五号开始关押犯人。号子的窗户很大,虽然也有铁栅栏但这对我的心理形不成任何刺激,毕竟,社会上的房子,不也是家家户户窗户上都有铁栅栏嘛。窗户大,则采光好。号子门是双层的,与南看那一层黑铁皮门、门上拳头大一个号眼、号眼上一片铁皮盖子比起来,这儿看上去要文雅的多:外层的铁门被漆成含蓄的棕色,里面是深红色的木门。
    黑板,花池,大窗户,木头号门,我很欣赏我的新家。管他以后的软件咋样,仅目前的硬件看来还不错。操!老子就在这儿熬几年,怕个逑!
    哦!五号的门开了,该抱着铺盖卷的我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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