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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聚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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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服刑的真实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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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楼主| 发表于 2008-02-22 04:04:0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六条  监管改造机关配制的“值星员”等标记,要按规定部位佩戴,不准私自转借、涂改、损坏。

  两三天后,我大概了解了一点周围的情况。不过,这个队的气氛与23中队真的截然不同。
  这个中队,是六大队24中队。干部方面有指导员老韩,中队长姓张,内勤小程。犯人中的领导层里,老五是主任兼带病号的(卫生委员),太原人,汪洋一案中的军师,在太原市及荫矿太原籍犯人中很有名气,即将刑满释放。生产委员大杨,阳泉市一混混,下一届主任。管生产的外号“大傻”,太原混混,骁勇无谋,跟着老五混个肚儿圆,因经常打伤人隹严管、禁闭,不能评为积极分子,故进不了积委会。学习委员李安,面容清瘦的临猗人。管学习的是刘务,平遥人,脾气暴燥。此外,这个监舍里还住着四个楼道及大门的坐班犯,加上我共十个人。他们是中队的勤务犯,也就是说,我从井下把帮的板油一步登天,直接被调入了这个队的大油阶层中。
  我,可能就是如他们所言,被大队的郝教导员抽过来任大队管教组的坐班犯。事先声明一下,大门坐班就是看大门的,楼道坐班就是看楼道的,而我这个坐班犯就是在管教组看电话的,如同社会上的门房。门房一职好象有点低下,但在劳改队里,这个职位就意味着不下坑以及对其他板油的管理,很有些领导的派头(从劳改队出来后我一改对社会上所有门房的轻视,深知劳动者是最美丽的)。我下队时管教组办公室还在大院,而现在,刚进24中队门的一排小窑洞装饰一新,管教组便驻扎在这里。
  不过,这两三天也没人来安排我干些什么活。我也乐得其所地每天坐在监舍内休息。不把帮的感觉,爽!
  早上七点左右我起床洗漱,用香皂和温水仔细地搓着手背的煤屑(半个多朋后才彻底洗干净手和脸)。餐厅的勤务犯往灶上给我报的是夜班饭,上午九点吃抿圪抖,晚上九点吃出工饭,我就每天闲坐着,放肆地闲坐着,感恩戴德地享受这从井下到地面的幸福。
  监舍里一天也没个人在,值夜班的两个坐班犯白天也不知钻在哪个组的监舍里睡觉,而几个大油总是很忙,特别是老五,社交圈子很广,经常出门办事,人在中队时就不停地有其他队的犯人或干部来找他。我暗自佩服他的神通广大笑傲荫矿。从没见他在中队餐厅吃过饭,好象生活科犯人中他的朋友每顿饭都有为他准备的小灶,还在中队隔三岔五设宴款待谁,或时不时地去赴谁的宴请。据听说以前中队干部下班后老五常在积委会设宴,有时酒桌上有犯人也有干部,宾主斛筹交错其笑晏晏。而自从郝教导升为郝教导后,老五已大为收敛:这个平遥家软硬不吃,难对付得很(郝是平遥人)!中队所有犯人对老五敬若神明由衷地钦佩——正是由于老五交际广泛势力强大 ,内看队的干部从来不找24中队犯人的麻烦,狱政科教育科等的犯人更打狗看主人地不招惹这个中队。中队的各项工作总名列前茅。在生产任务和监管纪律方面,有老五罩着,这些勤务犯只管放手去打吧,只要不打死组员就行了,所以,生产任务月月超季季超,监规纪律上令行禁止莫敢不从。至于说最底层的板油组员?没办法,除非你有能力改变命运脱离那个阶层,不然,在你的刑期之内,就乖乖地受吧!谁想扳倒老五?不可能!他是一颗根系很深错踪复杂的大树,牵一发而动全身,欲想扳倒或连根拨起,不可能。对于这种顶尖的大拿,没有办法,只能在他尚未根深蒂固时便预防,便制止,象现在这样已经成了气候成了规模,连郝教导也没有办法,只能等他出狱后再行整顿其他犯人。况且,老五人家只把这几年当休假,他的目标在社会上,区区荫营矿,根本不放在眼里。
  大傻本姓王,身材魁梧骠悍,其作用等同于成奎安在电影中的角色——打手。我这几年来见过好几个绰号“大傻”的犯人,但唯有现在这个,在打架的力度及稳准狠等方面确有过人之处,此大傻被称为大傻,方为众望所归。他徒刑大入狱早,本已靠着一双铁拳打出一小番天地,但也只能是不受欺负不干什么活混吃混喝,在挣分获奖减刑方面是沾不上边儿的。老五下队后(汪洋由于得罪了后来的省厅厅长,作为汪洋军师的老五自然也受到来自上面的关照:不准留在太原服刑,不准在地面中队服刑,所以当时没人敢出风头帮他。但老五就是老五),大傻找到了指路明灯,指哪打哪指谁打谁唯马首是瞻。虽然常因打伤人进禁闭严管(有老五在,进去也不受苦,仅失去点自由而已),所以不能评积极分子,但基本上每月22.5分,还经常能弄个专项奖,与以前的混法相比简单是丑小鸭变白天鹅的翻版。所以在老五走后不久他也即将出狱,并将继续追随左右。
  大杨也是个彪形大汉,阳泉混混,本来也是关系很硬叱咤风云的人物,只是有老五在,他没法出头。虽然老五待他又礼貌又客气又重用,但他自忖只能在老五走后再展雄风。可惜在老五出狱后,他的刑期也不长了。
  这三人是24中队的金字塔尖。身边伺候的犯人叫李有付,内蒙古籍的一个年轻小后生。有付先天十个脚趾全往内翻,不能走远路。在入监队他就向干部表明自己的病情,但没关系时有病也不算病,有付仍被分至坑下中队。下队后他继续表明自己畸形的脚不能走远路,但值星员一个大耳光过后,他乖乖穿上窑衣背着三大件下坑了。可惜身体不由人,收工时有付很想自个儿走回来,但他的十个脚趾全磨得鲜血直流,一步也挪不动。其他组员们用钻杆把他抬上坑,值星员看出这人就算打死也不能下坑干活,便又指挥着组员把他抬着扔进办公室:“俺们组不要这人!”(有付刚下队时,改造环境中以生产为重,值星员们有时也敢于同老韩叫板)。老韩一看:“这这这咋收了你这么个废人!”可是欲退回入监队已经不可能,“你你你,就留到中队到,每天打扫卫生!发现哪儿不逑干净,收拾死你个杂种!”于是,有付再也不下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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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楼主| 发表于 2008-02-22 04:10:00 | 只看该作者
不下坑的有付并未脱离苦海,每个班的出收工饭他都得跟着去挑,然后一个人拖全部楼道,打扫厕所,任何杂活、任何人都可以吼一声“有付!”然后有付就“到!——”着跑过来了。从早上五点起床到晚上两点中班吃了抿圪抖帮着收拾完洗完碗,有付一天只有三个小时左右的睡觉时间。经常在楼道中一手拿着馒头啃着一手拿着笤帚闭着双眼在半梦游状态下扫地。有付入狱时尚年少(19岁),又是外地籍犯人,没文化没本事,又因不能出工而被众人耻笑,所以头几年活得很窝囊:明明已经是四五年的老犯人了,可那些刚下队四五个月的新犯人也敢动辄打骂,可自己还瑟瑟发抖地任凭别人打骂。有付经典的动作就是在楼道里弓腰扫地时,一见有大油经过,马上扔了笤帚趴到墙上,四肢和脸与墙贴紧,为大油的走路腾出最大的空间。大油经过几米后才慢慢恢复原状。有付实在是被人打怕了,那几年经常就有某个大油逗他玩:“有付!透你妈顶好!”有付便什么也不敢问地乖乖顶好,劈里啪啦一顿打后大油问:“知道因为甚打你么!”
  有付便苦思冥想自己做错了什么:“眼下,想不起来呀。”
  “滚回去慢慢想!下次再敢那样老子再收拾你!”有付唯唯诺诺退下后,众人哄堂大笑。
  有付后来与我谝时,想起那几年总是满眼生泪:“透他妈那几年真把几辈子的打也挨了。咱也想找个差不多的大油,让人家下咱的瓜完后稍照顾着点,可是咱的名声已经臭咧,没人看得起咱的瓜!……”
  老五来了以后为有付带来了春天。虽然有付还是有付,还是每天睡三个小时、总有着干不完的活、经常被打一顿以逗乐,但老五对别人打有付的行为不感兴趣,并偶尔与有付谝几句,给根烟抽。于是手下众人便逐渐改变了对有付的做法:鄙视轻视没变,只是挨打次数锐减。于是有付感激涕零,想叫老五“爹”的想法都有了:“哎呀,老五真对我好了!叫我做甚我做甚,叫我吃屎我也吃!咱还想把屁眼洗净让人家透,可人家不透么!”我哈哈大笑:“给老子滚远点!你以为你那是金瓜银瓜呀哈哈哈……”
  学习委员李安,面容清瘦身材修长戴金丝边眼镜,还有几分儒雅之相,说一口晋南味的普通话,每天忙碌于文化室、教育科之间,有时与我谝一会,便会吹嘘自己如何在教育科混得开,谁谁都很给面子:“你在23中队也知道柳大荣在中队混得咋样,现在这环境,好多了!思想改造和学习这一块,谁也不敢小看!”李安倒还谦虚,吹牛也懂得有个度,没敢说老五也管不住他。
  “啊……呸!”有付一提起李安总是很鄙夷很愤愤,从丹田深处吐出千年老痰表达了对这个曾经的板油的李安的强烈看不起:“外是个什么东西呀!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老瓜!烂瓜!这个透过那个透,俩人一起透!嘴里含个逑还哼哼得可好咧!他以为他是个甚的人!在中队卖了又去教育科卖!他?要不是教育科的主任委员这些大油都给老五个面子,他让人家们透了也白透!早鸡巴不知死哪去了!”
  我不知道李安与有付谁说的对,不过他俩的表白也没怎么冲突。因为李安根本不提过去,而不愿提过去的人总是有些隐情的。而有付的补充说明也从侧面描述了李安如今混为中队大油,表面的风光背后藏着的曲折。我不能说这些是屈辱,因为或许他就没认为过这是屈辱,而只是自身在别无其他长处时欲脱离苦海拥抱成功的必要的手段。我不能以我的观点去考虑别人的做法。人各有志,我深以为耻的东西也许有人甘之如饴呢。
  不过,李安的经历说明了一个事实:文化人,算是什么东西?从古到今,根本不算个东西。李安本也是初中毕业,也认识些字也能写点小文,但在劳改队里,需要文化,你这点破文化才有用,不需要,你的知识分子的酸气只会抬来他人的厌恶成为笑料。女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为上品,在劳改队里写得文章把得二帮方能闯出一片天地。同理,毛伟人不也差不多嘛,需要的时候让那些文化人搞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不需要了就说这些只是毒草,来个文化大革命就把老九们全打倒了。由此可见,老大们的心境是相通的……
  所幸我有还算强壮的身体,所幸在六大队在郝导的严厉要求下,思想改造方面已逐步得到重视,改造风气和环境在逐步转变。
  六大队在转变,荫矿在转变,24中队也在变。
  以前的风气如彼,也不能怪中队的指导员老韩工作不得力:把正常人扔到疯子群中,谁看谁是疯子?时间长了正常人也会被同化。所以老韩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以前那一套管理方法并无不可。况且,24中队原属四大队,在全矿改制后才编入新成立的六大队。郝指导升为郝教导后,把大队管教组设在24中队下面,也是有用意的:这儿积习最深。
  冰冻三尺非一日这寒,意思是说融化坚冰的不易。郝导这一年多的工作虽作用不明显实则已经算是卓有成效:一方面,所属三个中队的中队长指导员逐渐转变思想、慢慢跟上了自己的思路;另一方面逐步遏制了犯人中超级大拿老五的势头,使其不再象以前一样为所欲为肆无忌惮,意识到了原来荫矿还不是自己的家、还有干部敢对自己拉拉疆绳。此举让其他犯人们开始重新考虑以后的改造之路。犯人们大多不傻,都想减刑早日出狱,上面刮什么风下面就会随之飘动:老五都收敛了,其他哪个还胆敢不从!至于那些实在不开窍的愚钝之人,就让他把帮去吧!反正他也不晓得什么是对错什么是痛苦。
  郝导虽然深知乱世用重典重症下猛药,但对待干部却不能象对待犯人那样用电警棍戳。就算知道下面中队哪个大油有什么违规违纪的行为,也不能总是越权去处理吧。要求中队处理,可对那些敢于违规的大油,中队还一般不怎么会处理。所以他只能等。
  23中队就不必说了,没有超级大拿滋生的土壤,24中队里,老五、大傻、李安快出狱了,只剩大杨一人独木难支,料也成不了气候,况且他的心智、手腕、影响力远不及老五。24队的干部中,老韩嘛也快退了,小程由内勤提为指导员后应该能同自己一起打击这些丑恶现象(即使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小程在内心是支持自己的)。25中队,指导员老刘还能干几年,也不是很听话,不过中队里的犯人中没什么突出者,只有个卫生委员、太原籍犯人二毛稍放肆一点,但随着互他互为犄角相互呼应的老五等人的离开,随首自己雷厉风行的各项举措,收拾个二毛还不是轻而易举。况且25中队的学习委员王兴宙已经被自己扶起来了(平遥人),足以制约二毛……
  当然这些只是我事后推测郝导的想法。
  当时的我,脸上的黑眼圈和手背上的煤屑尚未洗干净,每天惶惶然地坐在空荡荡的监舍里,实在不知以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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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楼主| 发表于 2008-02-22 04:13:00 | 只看该作者
初 识 管 教 组 三 位 干 部
  
    第二十七条  不准私藏或倒换服装,不准穿或暂时不穿的服装要交管教人员统一存放。
  
    对了,得交待一下24中队的地理位置。
    监内大院四周的四排建筑物,有两排是教学楼,一排是七大队,主楼(正面)是教育科大楼:一层是监狱考核组办公室和教育科干部办公室,二楼是教育科犯人住的监舍,三楼就是24中队——只不过我们由背后绕着上楼梯回中队。我们的餐厅正对着监内小报社办公室的后窗,管教组的侧上方便是教育科犯人监舍的后窗。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队相对容易与教育科的犯人处好关系。
    与24中队隔了一堵矮墙的便是七大队27中队。七大队是基建大队,27中队的犯人们每天出外工,在山上打料石供我们坑下使用。他们全是三几年的小徒刑。因为能出外工所以中队的大油们都混得不赖。远亲不如近邻,这个队与七大队其他两个中队(在大院旁的楼里)的关系还不如与24队的关系好,无论干部之间还是犯人之间。
    我在中队闲坐了三四天后,这天上午,大门坐班犯(看大门的。同理,楼道坐班犯就是看楼道的)陈小龙上来叫我:“白露?教导员叫你。”
    我知道,到了丑媳妇见公婆的时候了,便跟着他下楼,在一排小窑洞的一间前站定。
    “报告!”
    “进来。”
    我推门而入,进去后右侧一步立正站好听候指令,并随手把门轻轻带上。面前是一个稍瘦穿警服的干部在埋头写着什么。他年纪不算大,写字时有时停笔思索一会,这时他的双膝会小辐度地快速晃动,说明他在紧张思考,膝不晃了便又提笔流畅地写开了,这个细节让我觉得他的思维比较有逻辑。这应该就是那位23队大油们闻之色变的郝指导、24队老五挠头表示不好对付的平遥家——郝教导员吧?
    一会儿,他写完了,合笔,收拾纸,抬头用沉浓重的平遥口音问我:
    “调过来几天了。”
    “三天半。”
    “知道调你过来干什么。”
    “不知道。”我很惶恐:这样回答是否说明自己很笨?可是实在不敢乱猜呀。
    “中队干部犯人没人和你说过什么?”
    “没有,他们没说,我也没问,”到了陌生的环境里多听少说是我的生存方式。
    “嗯,”他顿了一下,“和你简单说一下,把你抽到管教组坐班,是干部们看你有点文化,本质还不是太坏,算是对你的照顾。咱丑话说到前头,你要有什么违规违纪的事儿让我逮住,马上下坑把帮去!”
    我连连点头:郝教导这一句话,证实了所有的猜测——美梦成真啦!我真的被抽到地面上啦!能脱离工作面,脱离把帮,脱离凉墨水澡,脱离每天的32里,地面于我即是天堂!我是个多少惜福的人呀,怎会违规违纪!
    “把你调过来,就是要让你发挥作用。你的任务,第一,从明年开始,大队要成立集训点,对从入监队分到六大队的犯人集中培训一段时间后,再下分到各中队,培训期间要训练走队列,背规范,讲课。具体怎样搞你这几个月先想一想,拿出个方案来我看看,必须要收到一定效果。第二,完成干部交待的其他工作,或者是抄抄写写,或者是其他。包括大队和中队的干部。记住,你现在属双重领导,不能因为你在大队管教组坐班,就敢目中无人,不服从中队干部的管理。”
    我不住点头,但一言不发。不是我有什么意见,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刚从坑下抽回来两眼一抹黑地换了工种,就交待了这么艰巨的任务,我连听都听不懂,哪里会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呀。自己原本一介书生,只是号子经验丰富一点,对劳改队的情况真的一点也不懂。在晋普山四个月,可那哪里是住劳改嘛。到了23中队,也只学了个把帮推斗的苦力活,还学得不熟练……
    郝导又问:“你这两天和中队其他犯人接触了么?”
    我摇头:“没有,我每天就一个人坐在屋里,他们都不在。”
    郝导思索了一会说:“你和他们熟悉了以后,要注意了解一下犯人中的思想动态,主要是那几个大油,二十四中队比较特别……不过设立监狱的目的就是要把绝大多数犯人改造成为能自食其力的守法公民,就不排除极个别反改造分子的存在。你以后到二三、二五中队去的时候,也了解一下他们队几个勤务犯的思想动态。”
    我点着头,内心却有点惶然。三年多的号子经验告诉我:点炮者是可耻的。但我又想,看守所注重的是看着犯人别出事别逃跑,所以那儿的干部们在管理上一定程度还很依赖于号子内历史遗留下来的风俗,如头铺、水土等。在号子里点炮固然或许能使违规者受到一定惩罚,但自己一天24小时还得与违规者同住于小小的十平米,当然会遭到报复,所以点炮的成本过高,导致长此以来在犯人们心里形成上述观点。不过,现在,在劳改队里,点炮成本依然高,但是我不一样。我虽住在中队,却不怎么属于中队干部管,与中队犯人接触也不多(多与少的主动权在我手里),我又在大队管教组坐班,按各为其主这一说,我也应该及时向郝导反映些什么。别人说我点炮也好,说我可耻也罢,每个人心中自有一架天平,孰重孰轻只能靠自己判断,不能为他人所左右。另一方面,我感觉郝导需要的并不是微观上的哪个大油的违规违纪行为(处理这些是中队干部的职责所在),他需要的是宏观上的思想动态,带一定普遍性的问题,从而研究监管方法。这个嘛,对我的能力还真是个考验。
    这时我听到中队大门响过,管教组门外传来柳大荣的川味普通话:“报告!”
    “进来。”
    柳大荣进了门,恭敬地走上前递给郝导几本书,然后退回到我身边。我俩对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
    郝导翻了翻这书后把它们交给我:“劳改队出墙报板报离不了美术字,这几本书你先拿着学一下,有什么不懂的多问,无论柳大荣还是李安。还有,从今天起,你白天就不要在中队呆了,平时就坐在前面的坐班房里听着干部有事找你,上班以前下班后打扫卫生,锁门,”说着递给我两把钥匙:“管教组还有两位干事,你随后认识一下,王干事和冯干事。行了,你出去吧,柳大荣留下。”
    我拿着书,应声低退出了办公室。
    中队一进大门,有个两平米的小铁皮房——大门坐班房,这儿就是郝导指派我这几个月所呆的地方。值白班的叫陈小龙,河北后生。值夜班的叫刘树清,太原混混。
    以前父亲当镇长时在家里聊过,为官为人,对上要尊重,对下要和气,但最重要的是与身边的人关系融洽。看来我主要得与这俩人处好关系。
    柳大荣出来了。他与我站在门口谝了一会,临走他拍着我的肩膀:“好好干!有什么事吭气啊!”我感激地点点头,送走了他们。
    坐班房很小,一张小桌,两个凳子,一个火炉,再加上我们两个人,很拥挤,不过,现在门外是呼啸的寒风,这么一个小空间却能给我带来很温暖的感觉。
    陈小龙,河北人,小个子,说话轻声细语,生活随遇而安。他一个外地籍犯人怎么能抽回中队任坐班犯的原因不详,但后来几年中,我从未见过他和谁大声说过一句响话——不招惹人,也从未见过他吃过一次小灶而总是出工饭抿圪抖——量力而行,从未见他参与过中队勤务犯之间的任何小帮派——明哲保身。这些,都是值得我学习的,如果哪方面我已经做到了,那就再巩固一次。
    小龙告诉我,以前中队管得松,门房这儿有个炉子,大油们经常让人到这儿炒菜做小灶,根本不怕外面人来人往,火苗窜得老高,铁锅滋啦滋啦向,小日子红火得很。自从管教组设在这儿以后,谁也不敢来做饭了。老五也改为去生活科吃饭。因为犯人减刑材料要经过大队管教组这一关才可以往上报,平遥家犟脾气,真要是卡住不给往上报,几败俱伤,犯不着为了一口吃的耽误了减刑大事。
    他说:“你来以前,这儿办公室的卫生就是我打扫,还有端茶送水。郝导和冯干事还好点,王干事事儿特多,呵呵咱又惹不起……”
    正说着,郝导办公室旁边的窑洞里又传来阳泉口音的叫声:“陈小龙!”
    “到!”小龙笑嘻嘻地说:“王干事又闲得慌了。”说完紧跑进去。
    小龙说话是带山东味的河北普通话,语气轻柔听上去很舒服。他对管教组仨干部的评价以及笑嘻嘻跑去接受王干事的指令,说明他与这三人都熟,这是否也意味着这仨干部好相处?
    我正下意识地胡思乱想间,小龙回来叫我:冯王二位干事叫我进去,认识一下。
    我诚惶诚恐地报告进门后仍笔直站立。冯干事很年轻,身材高大很英俊,普通话很标准。王干事略年长,脸上总浮着捉摸不透的笑。
    他们与我谈话,更象是在聊天。我紧张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们告诉我,大家都认为把我扔劳改队可惜了,所以调到管教组,这儿也没什么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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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楼主| 发表于 2008-02-22 04:16:00 | 只看该作者
[401楼]:
初一到初六,每天下午的收工饭总是馒头肉菜,还是大块大块的肉。我和小龙在大门口先干掉几碗,餐厅勤务犯把饭菜挑上去后,楼道坐班犯和中队几个大油便下餐厅先行吃饭了。这些人餐厅勤务犯是惹不起的,只得由他们挑走大块的肉。很快,各组的三大员也下来要求先吃饭。他们个个膀壮腰园,恶声恶气地要求挑大块肉吃:“咋!别人能先吃,老子就不能先吃!老子们出工,低人一等了?!”餐厅勤务犯还是惹不起。最后,轮到各生产组的板油们吃饭时,菜里只有零星的肉沫了。当然是牢骚满腹怨气冲天。
    这种情况,当老五还在的那几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老五说过,让组里的先吃。于是,中队的积委会成员及大傻二臭等大油,想先下餐厅吃点饭,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面。没有人敢造次,基本上做到了绝对权力控制下的无为而治。此时,面对这种无视自己主任权威的乱糟糟的局面,大杨发火了。他先骂了一通楼道坐班犯:“你他妈的个凄鬼!把人都放下餐厅了还看(一声)个屁的楼道?!能看了看,不能看了一过正月十五给老子滚到组里把帮去!”楼道坐班的虽满腹怨言却也不敢分辨:这哪能怪我啊,敢先下吃饭的都是些甚的人嘛,都是大油!
    我想这便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关系网吧?楼道坐班不是不敢管理,而是平时就与这些大油互相利用互相依赖所以此时无法管理,俱损俱荣,不出事怎么都好,一旦出了事谁也别说自己冤枉,因为谁的屁股也不干净!所以他挨了骂只敢向我发两句牢骚而不敢顶撞大杨半句。
    然后大杨又拎了把椅子坐在餐厅门口。中队犯人从刘务、范朋,到二臭、有付,再到各组三大员,都知趣地不敢下餐厅先行吃饭,怕撞到枪口上大过年的挨打。等餐厅勤务犯分好饭菜后统一吃饭,这样,每个人的碗里都有了一些肉块了。犯人们的要求就是如此简单,中队很快又恢复了节目的喜庆和平静。
    当然,大杨在中队不管咋样,他管不住我和小龙在大门口就先舀走几碗大肉块这一步。
    对了,大杨骂人时用了“凄鬼”这个词,这是本市的方言,是“凄死野鬼”的简称。我猜想,这原意是说谁谁活得窝囊死得凄苦?当然骂人时是不会考虑这么文雅的,这儿骂人“凄鬼”如同省城骂人时所用的“讨吃鬼”一样,看谁不顺眼就可以脱口而出地骂他“凄鬼!”,亲切地笑骂时也会用“凄凄”、“二凄”来表示对方是很凄很凄的凄死野鬼。比如电工组的副值星员任二凄,就是多年以来得到的绰号。任二凄与李安有些相似之处:身材高挑面貌儒雅,都是破极的老瓜旦,不同点就在于李安戴金丝边眼镜有点儿文化,懂得用避开此类话题来遗忘过去,而任二凄是文盲也没戴眼镜,人老珠黄色衰瓜松之后,却也偶尔找个小板油下个瓜以求证自己的男士性别。
    自古文人相轻,距离产生美。我慢慢发现,23、24、25三个中队的所有勤务犯及三大员中,越是没的越对我恭敬,而有文化的三个学习委员中,23队的与我关系不错,24队的刘务与我仅是点头之交颇不服气,25队的王兴宙纯粹漫不经心。也难怪,人家是郝导扶持的重点。对于这些大油,我想,若能拿住他们哪个则拿,拿不住也尽量不能被拿。而24中队的大杨大傻嘛,毕竟他俩马上就要出狱,而我还有六年的徒刑呢。
    从正月初七开始,出工饭又恢复为大米馒头等,收工饭又恢复为抿圪抖,而且一天只有两顿饭,我想多吃一碗抿圪抖都不行。二臭从大灶老乡处拿回来的面馅没几顿就吃完了:我们饭量大,一脸盆饺子(带点汤),我和老乡们三个人就可以消灭掉。伙食恢复了,但人心还未平静,因为还有个元宵节。
    过年,只有过了正月十五的元宵,才能算是过完了年。正月十六夜井下开始送风,正月十七,各中队在放过鞭炮后,才开始出今年的第一个早班。
    初一到初六,光让犯人们在监舍里大吃大喝了,展示不出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欢乐祥和的改造氛围,而元宵节,就要由各大队、科室准备节目,在监内大院演出,届时监狱领导、武警部队领导、市、区领导、及一些特邀嘉宾会到现场观看,摄像机就有内容可摄然后往省局省厅上报了,所以说,劳改队里对官方而言,元宵比初一重要。各大队、中队的犯人如果有机会,可以在平时排练世上时看一下本大队的节目,在正月十三的彩排、正月十四的汇演、正月十五的表演这三天里,他们是没机会从头到尾看下来的。如此注重形式的“年”,叫我怎能不对它印象极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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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楼主| 发表于 2008-02-22 04:21:00 | 只看该作者
哦也不对,24中队及七大队的28、29中队,由于监舍的窗户对着大院,也是可以看到整个表演的全过程的。还有,由于每年的表演都有全程摄像,所以全监所有犯人都可以通过监内闭路在电视上看到表演。不过,我发现组员们好多人都对这些欢天喜地展示一派大好形势的文艺活动不感兴趣:宁愿睡一会儿或谝一会儿,也不想参加什么集体活动,除非是歌咏比赛那样非得参加的。组员们更愿意拎着小凳到文化室钻进乱哄哄的人群中看一会中央六台电影频道那些已经放过无数遍的旧电影并且趁机与老乡拉拉家常等。
    每个大队科室都有自己的传统节目,改制以后,新成立的六大队也形成了与别家不相冲突的元宵节目:一大队的舞龙,二大队的旱船,三大队的高跷,四大队的秧歌,五大队的抬轿,七大队的舞狮,生活科的忘了,教育科的威风锣鼓和跑驴,狱政科好象没有,六大队是二鬼摔跤和大头娃娃。荫矿的传统习俗是犯人表演,干部奏乐,以显示融洽的改造环境乎?
    郝导当初让六大队选用这两个节目,看重的是它花钱少,技术动作要求低,道具可以重复利用。由于23中队监舍后面有篮球场,便于排练,又是郝导的根据地,所以六大队的节目道具平时就放在23队的库房,演出犯人也由23队犯人担任。刘森带领二鬼摔跤组排练,柳大荣带领大头娃娃组。
    二鬼摔跤的道具,下面是个长约一米、宽三十公分的木框子,两端各竖着个六十公分高的木棍,顶上各绑一个买来的鬼脑袋。躯干处用从库房找出的便衣捆扎填充,再套上各色彩绸做的衣服,并把同一个架子上的俩“鬼”的四条胳膊绑在一起做纠缠状,架子下面再垂下七十公分高的绸子遮挡表演者即可。表演时,一个犯人背一副架子,弓下腰,手上套两只高筒黑胶鞋,脚上也穿两只相对,把头向下低,故意把身子一歪一扭,脊背上的“二鬼”就好象在狰狞恐怖张牙舞爪地“摔跤”开了。大头娃娃扭秧歌,更简单,买回来十多个大头及彩绸服装就行了。这些道具,买(做)一次能用好几年,花钱也很少,料想六大队成立之初,各项经费紧张,郝导为了在元宵节目这项工作(也属于犯人的思想改造)上不落人后,也是煞费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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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楼主| 发表于 2008-02-22 04:23:00 | 只看该作者
[403楼]:
三 十 九    元 宵 节 目 汇 演
    
   第三十九条  听到收工号令,迅速擦拭、清理、保养机器设备或其他劳动工具,打扫现场卫生,按规定时间和要求进行交接班。
   
    我调任管教组坐班犯时间还不长,今年在准备元宵节目这方面也起不上什么作用,只跟着干部们去23中队看过几次。
    二鬼摔跤和大头娃娃的道具全摆在23中队的文化室修整。一对对的鬼头青面獠牙凸眼赤发,很是狰狞,大头娃娃则一个个慈眉善目,浮肿的脸上堆着假笑,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虚伪的光泽。当然我在尚马街两年多,经历了无数生死离别,对鬼怪这些是引不起什么联想从而也就不害怕的,这些道具带给我的只是一股一股的亦真亦幻感。
    排练时,演二鬼摔跤的犯人须弓腰缩头(脑袋扬起则正好顶在另一侧鬼的屁股处,影响鬼的造型。我看到谁扬起头了就过去拍他一下),双手双脚在下面左转右挪,上面的双鬼便有模有样地摔开跤了。确实搞笑。我起初也觉得搞笑,不过慢慢就只能看出哪个犯人动作辐度小或花样少或太机械而看不出搞笑了(这就是审美疲劳?)。大头娃娃队简单多了,女童头像者每人拿条彩绸,男童头像者人手一朵大红花,跟着乐队“才才里才普,才才里才里才普”地走十字步便是了。
    乐队也很重要,因为每年的元宵文艺节目汇演分为干部乐队和犯人节目两部分的比赛打分,在龙、狮、旱船等入场前,乐队先敲打一通展示自己,然后才敲出伴奏的曲子让犯人们进场。各大队的元宵乐队没有吹奏乐器,只有鼓锣镲铙等打击乐器,几乎人人都会点。六大队虽成立时间短,但这并不妨碍干部们的技术和爱好。排练时,由25队的刘指导擂鼓为主,谢大队长、张教导、郭副大队长等全上场。郝导应该是水平最差,只敢拿个小镲滥竽充数。他们的鼓点还有名堂,就象诗词中的“蝶恋花”、“念奴娇”一样,换个名堂就有所变化。不过我不懂,听上去都是那么回事。
    干部们演奏时我不敢瞎参和,在他们给犯人伴奏时我才敢拿起个小镲有一下没一下跟着拍,同时指挥着犯人们的动作、队形。因为干部们是不能跑来跑去在大头娃娃和二鬼中指挥的,没面子,这就需要我把他们在谈论间流露出来的对哪个犯人表演的不满及时向他指出来。
    从初七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二,我们每天都在23中队的操场上排练,闲暇时也能听到远远传来的其他大队的喧闹的锣鼓声,渲染出浓厚的形式主义的节日色彩。今年的年来得晚,所以元宵节已到了阳历二月下旬。站在操场上,天高云淡,阳光明媚,已经有了春的气息。只有墙上岗楼里的大兵很令我们扫兴,一点笑容也没有,眼神依然冷漠,面色依然冷峻,时不时用望远镜观察一下远近的动静,很是破坏了九七年春天的诗情画意,很是缺乏与犯同乐的人道主义。
    正月十三早上,六点多,我就带着六大队的犯人表演队到大院操场待命了,人人披挂整齐,扮鬼的背着双鬼,娃娃们扛着干部的乐器。各大队的演出队伍也陆续从大院四角的入口涌出进来。这四个入口各搭着一座漂亮的门楼,造型各异,很是妆点气氛(一至四大队各承做一个,五大队做的是他们大队部门外的门楼,七大队做二道门处的。六大队所属中队太分散,监狱还没给下任务)。不大一会,偌大的监内大院就披红带绿涂脂抹粉了(还是我们的节目省劲,人员不用化妆),和社会上过元宵节时的街头文艺演出没什么区别,一眼看上去好象也颇有些节日的喜庆呢。每支队伍的或前或后,都有一两个象我这样穿囚服的犯人,不消说,都是各大队的大油,每逢类似的集体活动便出来维持本部秩序的。
    原定八点开始彩排。
    七点,干部们三三俩俩地进来了。不过,他们没有象以往那们兴高采烈互相吆喝着打招呼,而是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并且直接就都走进教育科的楼里去了。
    我很疑惑,只能与其他大队的几个大油互相打听,但都不知这是怎么了。
    突然,从教育科楼里出来个干部,大声宣布:“接上级通知,彩排取消,各回各队,等候通知!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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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楼主| 发表于 2008-02-22 04:25:00 | 只看该作者
此言即出,我和其他大队的几个带队的犯人马上吆喝着本部人马往回撤。令行禁止,逑也不问,只管迅速执行,这便是我们这些人共有的办事风格。霎时间,龙狮旱船高跷等各路队伍乱糟糟静悄悄地从大院四角的出口往外走。等我把六大队的演出犯人带回23队,自己回24中队打探消息时,大院操场上已是空无一人一片寂静,只有地上零星掉落的红丝绿带表明这儿刚刚还是人喊马嘶一派喜庆的喧嚣。我疾步穿过大院窜回管教组。这几天有点乱,我经常就得一个人去23中队,又是单独行动又没干部批条,虽是公事,但总害怕被内看队的逮着扣分。况且现在,好象是出了什么大事,说成个逑我也不能撞到点儿上。
    回到管教组,冯王二人告诉我:邓小平去世了,全国统一停止元宵活动以示哀悼。邓小平我是知道一点的,文革时期被老毛玩弄于股掌之间三起三落,起不沾沾自喜居功自傲,落不怨天尤人意志消沉,在老毛去世后与叶帅们一起拉拢华主席,干倒了江青,然后又架空了华,揽党政军权于一身,对外打越南,对内搞严打。八九年时有人鼓动学生想造反,老邓微微一笑根本不尿,几下便收拾了他们并留下至理名言:时间会让人淡忘一切(这句话是在尚马街时听东北说的)。老邓算是中国第二代领导人。五几年世界上搞冷战,有人说中国变为资本主义的希望寄托在第三四代领导人身上。老邓这一死,现在中国的一把手是谁?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书上说过去皇帝死了,会禁止民间娱乐的……
    以上这些,是我在24中队监舍里,二臭小走他们问我下面是咋回事、正准备看二鬼摔跤了么咋地都散了时,我给他们大概讲了些历史。不过,我发现说了这一堆,他们基本上听不懂,一脸茫然地听着,那无辜的眼神说明他们所了解的国家大事范围仅局限于大队、公社的书记是谁。不过,也有个别见过世面的。张小光(已下组,二组。我当时就在二组监舍里闲谝)很有礼貌地笑着轻轻问:“我们当兵时经常组织学习胡书记赵书记讲话,他俩是总书记,这才算是一把手吧?”
    我很赞赏地对他点了点头:一个人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是对是错,总比没主意强。我扭头问一脸茫然的小走:“你家大人,哪个说了算数?”
    小走想了想说:“俺妈厉害,每天咋咋呼呼的。俺爸是个焉瓜。不过,哪种粮食种几亩,买几只猪几只羊这些大事,俺爸说了算。其实俺爸遇事也不说话,他做了主的事,俺妈咋咋呼呼絮絮叨叨也得照着办去。”
    我点点头,转身问张小光:“治国如齐家,这道理你懂吧?”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又看看其他人,仍然是一脸的茫然和无辜的眼神。其实这种状态也不错。国家大事,碍我逑相干?哪个党执了政,我们这些刑事犯也是犯人的。我,目前,只需上下逢源稳坐大队管教组坐班犯的位子足矣!
    九七年的元宵文艺节目汇演,就这样戛然而止。各大队迅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解散演出犯人、拆掉所建牌楼。偌大个荫矿,在正月十四上午,所有的欢庆元宵的设施、气氛,干净彻底地一扫而光。各中队也相应地纷纷更换墙报,于是我便有了一展刚刚学有小成的美术字的机会,提笔写了标题“沉重悼念一代伟人邓小平”。
    出狱后与家人聊起此事,说:当时事发突然,各村各镇的文艺队都排练多日,也都准备于正月十三先在乡镇街道上表演,十四、十五、十六三天在县城表演,后来通知一来,就都停了。有两个乡长,政治嗅觉不灵敏,没把这当回事,还让文艺队在乡里的街头表演了,一个电话打过来,乡长就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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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楼主| 发表于 2008-02-22 04:25:00 | 只看该作者
[405楼]:
四   十      春 天 里 来 百 花 香
  
    第四十条  按带队干部口令,在指定地点列队集合回监舍,不准将各种工具、危险品、违禁品带回监舍。
  
    已是一九九七年,阳春三月,春光明媚春意盎然,监内大院彩旗招展,荫矿五千犯人集中在这儿,参加“96年度劳动改造积极分子表彰大会”。我们人手一个小板凳,按地上用白灰标出的中队位置分别坐好。郝导曾规定:六大队参加此类集体活动,学习委员在最前面,积委会主任和其他勤务犯在最后面。每个中队的犯人队伍后面放着两把折叠椅,供指导员和内勤坐着押阵。以前每年开这种会,24中队的老五都装病不到场。他虽手眼通天但毕竟是犯人,得坐小板凳,而身后的干部坐着椅子,高出他很多,他心里不平衡。
    不过,现任主任大杨虽也骄阳跋扈,却也老老实实坐在中队末尾的小凳上,他身边是大傻。也难怪,大杨是96年的省级改造积极分子,大傻这是入狱几年来第一个监狱级积极分子,俩人就等着这个表彰会开罢,拿着这些奖励去报分减余刑准备出狱呢。希望就在眼前,他们怀着急切的心情坐在犯人的队列中等待结果。换谁也是这样,毕竟我们只是俗人,就算表面荣辱不惊谈笑自若,心里也在期盼着回家。
    我可没他们那样张扬。劳改队三年多,无论在晋渡山还是荫矿,我都牢记自己的犯人身份,丝毫不敢有所造次。现在,我也坐着小凳混在人群中,面色沉稳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宣布我的名字。
    表彰会开始了。先是冗长的各位领导讲话,一个多小时后,轮到教育科宋科长宣读96年度受表彰的犯人名单。从一大队一中队起,到24中队时又是好大一会儿。我翘首以盼听穿秋水呵,终于听到“白露”的名字出现在中队监狱级积极分子名单的最后一个!
    我无功受禄备觉受之有愧,镜片后的小眼左瞟右扫惶惶四顾,却丝毫没发现异样:没人认为我不应该获此奖励而向我投来目光。我逐渐心安理得了:操!只要上面敢奖,我就敢接!想当年阿Q摸了吴嫂的屁股后不也是在想:那谁谁摸得,我便摸不得?
    宋科长念出“白露”二字之后所有的内容,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悠闲自得地坐在小凳上做洗耳恭听状,在内心里享受着狂喜与欢悦。
    会后,中队开始为大杨和大傻报减余刑。眼看着出狱在即,这二人每天更是无所事事东游西逛。不过他们到其他中队吃饭喝酒闲谝也都是在干部下班之后。出入中队要经过管教组的门口,谁也不愿在这节骨眼儿上得罪了郝导,万一惹恼了他,打个报告让中院把减刑材料退回来,那是谁也不愿看到的两败俱伤的结局。
    郝导有一天问我:“24队的这几个快出监的大油,猖狂得很了?”
    我想可能是有人点炮了,但也不愿推波助澜:“他们平时也就那样吧,瞎转悠。这几天减刑报上去了,干什么都有点心不在焉。不过杨谆箍梢裕????銮谖穹富嵋樽プゼ吐墒裁吹摹!?
    郝导点点头,若有所思。我退出去了。
    大杨和大傻依然每天在干部下班后出去,经常一身酒气地回到中队。我假装不知道,我想好多干部也在假装没看见。
    十多天后,中院的裁定下来了:大杨四月中旬出狱,大傻四月底。按理说象老五大杨这样的大拿,出监队于他们只是个摆设(按监狱规定,减刑材料批下来的犯人须转往出监队,接受一定的出监教育),啥时候明日出狱,今天去那儿住一晚走个形式即可。老五当时便是这样。但是,现在他俩刚接到中院的裁定,郝导便命令小程把二人送至出监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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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
 楼主| 发表于 2008-02-22 04:27:00 | 只看该作者
象老五那样能在荫矿四十个中队里通杀的超级大拿太少了。大杨大傻在24队混得再好,到了出监队换了新环境,如果想混,还得重头再来,与其他板油处于同一起跑线上。况且虽然已接到减刑裁定,但只要你的身体还在大墙内一天,你若胆敢不服管教或动用武力等,一个报告打上去,中院便会发回重审,你几年辛辛苦苦的改造就泡汤了。出监队属狱政科管,里面犯人不少,大多安排干些杂活。大杨大傻平时与这个中队的大油也常有来往,转过来后还给个面子,不象其他犯人一样任意呵斥呼来喝去,也不干活,中队也有几个是他俩的老乡。不过,感情这些属上层建筑,是要靠物质基础来维持的。他俩离开了24中队,人走茶凉地不能任意向值星员们索要东西了。没有了人情往来,他俩在出监队里再也不能大摇大摆每天去生活科找熟人吃小灶,每天得跟别人一样早七点起床、整理内务,然后眼巴巴地等着出狱的日子的到来,并诅咒着是谁把自己早早地拍到这儿,同时感叹世态炎凉自己刚下了队好多原来很热络的关系突然就寡淡了、以及凤凰落架不如鸡自己以前招摇过市来出监队找主任聊天时根本不正眼看这些坐班犯如今自己下了队这些坐班的根本不正眼看自己!
    扯远了。
    自从我调入24中队起,老五、大杨、大傻这三人就象三座大山,在我心里投下浓重的阴影。我很清楚自己不是他们任何一人的对手,几个白露摞一块儿也拿不住这些正规大混混。莫说我是从板油升起来的,就算我先混大后他们新来,我照样拿不住他们。真的。
    如今终于熬走他们了。现在才97年3月,我还有五年多的徒刑。就凭24中队剩下这一百多人,随便让谁当主任,我都自忖应付得了。所以我感到无比轻松。
    郝导也感到轻松。24队几个刺头走了,新一届主任是原来的卫生委员范朋,拿下他自然不在话下。25中队的主任也下队了(煤都籍混混,也不好对付),新主任是原来的一个生产组值星员小马,拿下他也是没有问题。23中队从他在任时就没有滋生大拿的土壤,可以忽略不计。六大队各中队犯人的领导层中间,新的格局正在逐步形成,他可以大刀阔斧,在思想改造方面搞出些成绩了。
    我,大队管教组坐班犯,我该做些什么呢?几个月来我虽然已经不再是脑子里混沌一片傻乎乎啥也不懂,虽然已经逐渐站稳脚跟,逐渐使“我的位置高人一等”的观念潜移默化地深入人心,但是,我究竟做些什么才可以肝脑涂地以报效郝导呢?
    那么我就先把眼光收回来,看看如今的24中队。
    新主任范朋,个子瘦小的常治籍瓜皮,弹跳式的步伐好象只有脚尖着地显得这人很轻浮,说话的口气也总是很满、满得以至于经常不能自圆其说落下笑柄无数。观小见大,量他在社会上也是个不成功的混混,仅限于在自个儿家门口一柞(提手旁)长的某街道上光着膀子两眼朝天称王称霸型。范朋在老五大杨大傻走了以后没人敲打了其轻浮的性格又象弹簧一样蹦起来,如今又身为主任,走起路时更弹跳得厉害了,也开始大模大样地在干部下班后带着个小后生到其他中队开展外交工作。老蒋说过攘外必先安内,不知范朋当了主任后外交工作如何,对内却难以服众(我自认为凭范朋的经济实力、混混作风,他还是可以胜任一个中队主任的位子的,也许是与前两届的老五和大杨差距太大?唉,谁叫他不幸生在24队了呢),被中队其他积委会成员或值星员们明里暗里谑称“范凄”。经常有人向我或嘲讽或抱怨范凄在中队拿不稳。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中暗想:你懂个屁!老五大杨倒是在中队拿得稳,但是干部便拿不住他们了!如今的改造形势下,从大队到中队哪里还会允许再出现那样的一虎坐大的局面!只有犯人领导层中的几人互相明争暗斗,干部才能更好地控制这个中队!(这一套也不是哪个干部发明的,是从老毛那儿传下来的,不过老毛也是看史书学到的)。不过这些话我不能跟他们明说。我虽是个犯人,但我的所思所想就得从干部的角度去考虑,去帮助郝导更好地开展工作。或许犯人们会把我看成狗,或许干部们也只把我当做狗,那我就做一条郝导卷(?)养的忠心耿耿的狗,因为是他使我脱离苦海,逃离了炼狱般的854把帮。那么,郝导是否也把我当狗看呢?我觉得不是,他对我很严厉严肃,却没有鄙视之意,在照顾我的同时希望我能“清清白白做事,堂堂正正做人”,对于一条狗,顶多给它一点奖励以刺激它更好地完成任务,而会象这样要求它树立良好的做人原则么?
2007-10-29 13:5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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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楼主| 发表于 2008-02-22 04:31:00 | 只看该作者
[407楼]:
又扯远了。刚才说着犯人,怎么又拐到干部身上了。
    学习委员刘务,经过几个月的锻炼,与教育科各个用得着的犯人的关系基本已疏通,大杨一走,刘务根本不把范凄放在眼里:论打架耍横,你不是对手;论与教育科犯人的沟通,你没有我熟;论比钱比关系我不如你,不过郝导是我老乡,即使他不出面我也占几分优势,况且现在全监狱这么重视思想改造,你逑的文化没有,逑的管理办法没有,程指导未必就会偏向于你。所以,刘务敢于跟范凄明着顶,大杨一走,他便去找小程把电视柜的钥匙要了过来,他要向23队的柳大荣、25队的王光宙学习:凡是我学习委员管的一摊子,别人谁也别想插手!不过刘务也有难处:自己家境较差,货源不足,而他的外交工作的重点——教育科的犯人老师们,一个个都是肆无忌惮理所当然地向各中队的学习委员们索要物品,什么也要,如果有乐于奉献的瓜旦,那瓜也要。刘务自身经济实力不行,其他中队的老们们虽也有混得不错的,但偶尔帮次忙还行,不是长久之计。无奈刘务只好屡屡求助于小程和小阎,以中队的力量(库房里的东西)帮助自己去攻克一个个难关。小程小阎人不错,只要为了给中队办事,只要库房里有的,需要什么给什么。不过刘务脸皮薄,三番五次下来,他就羞于再去张口了。好在我还能帮他点忙——在通过报纸宣传本中队的改造成绩方面,我就包了(他也想挣点稿分,无奈文字实力和经济实力都不济,只能看着我的稿分哗哗涨而望洋兴叹),我还有个老乡在教育科代课,叫李学,还是很给我面子的。刘务有时也与我谝一会儿,愁眉苦脸地哀叹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而教育科那些爷的贪欲是无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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