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出大院后,原来又是一片天地,很开阔,两侧的楼房和平房监舍都不少,也是依山而建。我们走一段平路上一段台阶。 走了好远一截,终于来到一幢楼前。上了几队楼梯后,拐弯处有两扇铁栏杆门,直走是一个中队,拐回来又是一个。 带我们来的干部拐进去。铁门“哗!”地一声被打开,紧接着是一个响亮的报告声:“报告指导员!二十三中队坐班犯郑金祥!请指示!”这声音宏亮清脆一气呵成中间基本没有停顿且突如其来吓了我一跳,原来这位干部是二十三队的指导员。看来他已经习惯了一进中队门就接受坐班犯的报告,站在门内等着报告完后问了句:“没什么事吧。” “没事。”坐班犯一改刚才的大嗓门,轻声谦恭地回答。 指导员向二楼走去,我们也抱着铺盖卷跟上。郑金祥把铁门挂住也跟了上来。 楼道很干净,一米高的绿墙裙和上面的白墙给人以整洁清爽的感觉,两边的房门上挂着“餐厅”、“储藏室”、“阅览室”等牌子。虽然它们的门都是锁着的,但我还是闻到了一丝文明进步的气息。楼道距顶头还有十米左右有个推拉的铁门,门口的地下画着红线,写着“警戒线”三字,里面还有几间屋子,看来这儿是干部办公室。 指导员进去了,郑金祥一把将我们拦住。这是个人高马大胳膊粗壮很英俊的一个帅小伙(河南籍)。我们四人乖乖抱着铺盖卷站在警戒线外等着。 “郑金祥。” “到!”他跑进警戒线,在办公室门外站住:“报告!” “把他们几个叫进来,都叫进来吧。” “是!”郑金祥一招手,我们四个鱼贯而入,一个个地喊报告进了干部办公室。 屋子不小,东西不多也井然有序,墙上没有挂着粗粗的警棍,后来我才知道,这儿的干部的警械是电警棍,都放在抽屉里的。 指导员说话了,他语调平稳而不暴戾:“我姓段,是二十三队的指导员。我刚才大致看了一下,你们的余刑都不短,既然到了这儿,就以队为家,既要安心改造,又要努力改造,争取多挣分,多减刑,早日出狱。嗯,行了,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先呆几天,背背规范,适应一下环境,过段时间再安排你们出工。郑金祥!” “到!”郑应声出现在门口。 “叫毕文锁安排他们一下。” “是!”郑一摆头,我们云里雾里地又抱着铺盖卷跟着他往外走。警戒线外站着一个高个子后生,犯人,他的脑袋稍往左偏一点。 “老毕,指导员叫你安排他们。” 老毕点点头,转身带着我们往前走,没几步就到了积委会办公室。里面的桌旁坐着一个犯人,老毕冲我们一扬下巴,那人便叫我们站成一排,然后又往一份表上登记了我们的基本情况这些。 完事后,老毕带着我们上到三楼(二十三队占了二楼和三楼,一楼是四大队某个中队的监舍),进了一个空屋子,里面有五张铁架子床,他指着其中两张,让我和刘才清(四十多岁)睡在下铺:“你们先把铺盖放好!给老子利索点!” 如果说刚才的所见所闻还让我有些感到身处梦境般的温暖,这一句声音低沉沧桑的“给老子利索点”一下子就把我拉回到残酷的现实:我是个新犯人,这儿是开拓六大队的二十三中队,我到这儿来即将要投入坑下高强度的生产劳动改造! 我们四个很快铺好被褥并整好内务。冬装都摆在外面。老毕冲着它们呶了一下嘴:“拿上,跟我来。”他走起路来脚步慢而沉稳,不是那种耸肩轻佻的混混步,他的嗓音低沉,无形之中让我感到压力,感到不敢抗拒。 我们抱着冬装(我还带着书)跟着老毕下到二楼。他掏出钥匙打开储藏室的门。嚯!屋子里摆着一圈顶到房顶的木柜,类似于澡堂子里的衣物柜,共有近一百个。柜子是铅粉色,屋子正中还有两个条凳,看来是为那些柜子在上面的小个子准备的。老毕从墙上摘个钥匙串,打开两个柜门:我和刘才清共用一个,他们俩用一个。柜子不小,两身冬装和我的书放进去后仍空荡荡的。 回到号子里后,老毕递给我们一袋洗衣膏和一条肥皂,叫楼道坐班犯——一个戴红袖章的小个子犯人:“小邸,过来看着他们去水房洗一下衣服。” “是!” 我在内心里欢呼雀跃了,总算可以换洗一下衣服了。其他三人脸上也是藏不住的兴奋。 我把身上所有的脏衣服换下来,从枕包里拿出新发下来的夏装,身上只穿了个半袖衬衣及夏裤,他们都一样,没穿背心裤衩,就图先一次性洗干净。我的枕包还是在上马街时自己用白布做的:四周用倒打针缝好后留一圈宽边,抽去横纹,用竖纹编须打结,再在正面用红线绣出一只大帆船,取一帆风顺之意,很漂亮。 水房在三楼顶头的第二个房间,里面还套着厕所。我们四人都有脸盆,酷热的夏天用凉水洗衣服的感觉真好。洗衣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黏黏的,百草牌,后来听说是茅儿岭姐妹们的产品。洗完衣服我们又擦身子,当然不敢脱光了洗,而是从上而下,把身体分为三截地擦,并且还有肥皂可以洗掉身上厚厚的污垢,感觉很好,然后再用肥皂洗了头,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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