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至太谷县时已是中午,许监示意停车,他进商店里,一会抱着一堆东西兴冲冲上了车,递给我和郝一民各一袋太谷饼和一瓶可乐:“尝尝吧,在这儿买的应该是正宗的太谷饼了吧呵呵!咱们吃点喝点再走,一口气就赶回去了。” 我从小家境一般,家教也严,基本上没什么零花钱,饮料一般是水壶里装的凉白开,也喝过一两次可乐但估计是冒牌的因为很便宜,不过太谷饼只是听歌里唱道“平遥的牛肉太谷的饼,清徐的葡萄甜茵茵……”可这还是第一次吃。看着许监他俩在前面和我们吃着一样的东西我很感动。咬一口太谷饼,真好吃,甜的,喝一口可乐,真好喝,麻的。 路上行人乍一看到警车里二警二犯在狼吞虎咽时无不瞠目结舌指指点点,我们四人泰然处之。 饭后继续前行。在某加油站加油时,许监带我俩下去解手、放放风。正欲上车时摩托车轰鸣声大响,从远处风驰电掣驰来一辆摩托,停下加油。车上三人皆为十五六岁的孩子,骑手右腿绑着一把匕首,后面二人每人手里拎着一把砍马,三人都光着膀子,满脸的桀骜不驯和俾睨天下。看到我俩穿着囚服及腕上的铐子时他们怔了一下并相互看了一眼。摩托车加好油后骑手在原地轰了几下油门震耳欲聋,然后嗖地窜出去了。我和郝一民相视而笑:这绝对是去打架去了,江山代有能人出,自古劳必;主队不缺劳力呀! 许监叹着气让我们上车:“你看看,现在这社会都成什么样子了!这么小的孩子啊!唉!”
2007-10-23 17:16:10
从跨出晋普山二道门的第一步起,我又恢复了讲普通话。说普通话不仅可以让别人听懂,更重要的在于让别的犯人听不出我是哪个地方人。在面对来自省内不同地区的犯人时,我可以掺进几句他们当地的方言,使对方不至于在第一时间内由于我是外地籍人而在心里产生轻视蔑视。所以前阵子我在大街上看到宣传普通话的大招贴画上王小丫说“普通话,通天下”时我止不住频频点头。 警车没进太原,从榆次就拐上太旧路了。太旧路我知道,据听说这是目前省内最高级的高速公路了。筹建时省委书记一句“父老乡亲们!”就拉开了强行号召人们为太旧路捐款的序幕。当时我还在菜园,干部们为了营造某种气氛还要求我们犯人也捐款,我们哪有钱啊,从帐上往下扣呗,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太旧路”。当然修路主要是靠揩国家的油水,父老乡亲们的油水只够在太旧路中间一个叫顿村的地方修一座度假村而已。古人云,普通百姓搞两性关系搞不好就是强奸,科级领导婚外情只是作风问题,县级领导就成了缓解压力的工作需要,省级以上领导只是陶冶一下情操。省城有座佳宁娜,太旧路边有个顿村,这两处就象紫禁城和承德避暑山庄的关系一样,都是陶冶情操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当时的我其实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回晋普山时走的大运路就感觉真是比县里的柏油路宽多了,现在在太旧路上更是对日新月异的祖国发展和翻天覆地的山西建设状况啧啧称奇:操!这条路真好!真平!真宽!这边的车都往这头走那边的车全往那头走!中间的隔离绿化带都那么宽!猎豹车在高速行驶,这可是我长这么大坐过的最好的车!真***快!车窗外的栏杆嗖嗖往后退!爽!只是我没想到竟然有比猎豹车跑得还快的车,仿佛在不经意间就超过了我们,消失在视野中。 这些对我都很稀罕。由于有许监的承诺垫底,我对未来的担心已经不太强烈了,精神抖擞不知疲倦地赏着车窗外的景。身边的郝一民在闭目养神,也许他见的这些多了吧。 半下午,警车驶入阳泉。出了市区后又跑了一会,停下了。 有人上前迎接许监,有人开门给我们打开手铐,让我俩下车。 我和郝一民抱着铺盖卷下了车,面前又是熟悉的大黑铁门,熟悉的“禁区”两个大字及划出的警戒线,熟悉的岗楼、电网、高墙,熟悉的武警的警惕的眼神和肩上的钢枪……唉,荫营到了。 “一!二!”我俩在一个干部的带领下,报数进了大铁门上的一扇小门,又走了一阵子才走到二道门前。 “一!二!”我们报数而进。这儿看门的不是武警,也不是干部,而是戴红袖章的犯人。他们傲慢地看着我们经过。 一进二道门,就能很明显地感到监狱特有的气氛了。远远近近有不少楼房,路上不断有身着囚服排成纵队走过的犯人。他们见了干部很规范地停下让路然后好奇地注视着跟在后面的我和郝一民。我俩虽也穿囚服戴囚帽,但半视白衬衣的左胸口袋的蓝边上面,是“晋城监狱”四个字。 我们被带着拐进一个大院,很大的大院,四周是四幢楼围着。楼与楼之间的拐角处或某座楼的中间过道上不停地有犯人进出走动。我的心揪起来了,虽有许监满口答应在先,但到了这儿人生地不熟,自己一点优势也没有,我知道与犯人相处是多么费脑子多么伤神。 我俩被带着从某一幢楼一层正中的过道向上走。原来这个大院所在位置也算是个小盆地。楼背后左右两侧各是一排排依山而建的平房监舍。我们抱着铺盖卷沿着监舍中间的石头阶梯而上。这阶梯好长呀!差不多有一百阶。当我们气喘吁吁地上到最顶一层后,看到右侧的小院门外挂着一块牌子“入监队”。看来我们到地方了。 一进入监队的院子,是个五米长的过道,过道里的右手边是干部值班室。带我俩上来的干部让我们在门口等着,他进办公室交接去了。 出了过道是一堵很大的照壁墙,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形。照壁上画着山水。墙边陆续探出几个好奇的光头,他们也听到送来新人了。没戴帽子说明他们也只属于集训期间的新犯人。 这时照壁后面传来一声怒斥:“抖滚晦取!砍尼妈必了砍!”四川口音。这么嚣张的口气居然是从一个四川人口里说出来的么?外地籍犯人竟然能在入监队混得这么好么?嗯,看来这儿或许是个省际化的开放的文明的大监狱乎? 从照壁后拐出一个后生。他瘦高个,长条脸很成熟英俊,头上的囚帽顶子和舌头雪白,舌头上面的蓝边颜色很正很深,映衬得很干净。上身的白衬衣也是雪白。一般人盛夏都穿半袖,他却穿着长袖。我想他是否觉得半袖没长袖有风度。裤子看上去质量不错而且裤缝笔直。白边也很精干。嗯,是个大油。 他向我俩一挥手:“国赖!”大同口音。我的心里一阵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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