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策论坛

       找回密码
    登录  立即注册
搜索
楼主: 聚虎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山西服刑的真实经历。。。。

[复制链接]
161#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1:12:0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天,支积办的张干事来了。
  就如同每个中队都得有干部来管理一样,支积办做为监狱直属机构,虽说是两个犯人在工作,但也必须得有干部:赵、张二位干事。赵是晋城人,是领导,分管老李的一摊子;张是阳城人,分管我这边(在我以前是东东负责的一摊)。
  张干事人不错,不只因为我有条件有背景而对我好,他对所有来找他帮忙的阳城籍犯人都不错,不太违反规定的小忙他都热情地伸以援手。张干事后来与我关系甚好,并且是超出了警察与犯人身份,纯属志趣相符、情投意合的朋友友谊。我们经常聊天,大至古今中外小至他的一些感情经历,都聊,除了不议论身边的人。“闲谈莫论他人非”是个很不错的做人准则。
  张干事进门后,我们三人都在办公室。他俩热情地打过招呼后老李向张干事介绍我:“张干事,这个马上就是你的手下——小白。”张干事也笑着说:“听说了听说了,今天就是专门过来看看。”随后他又转向东东:“东,有什么东西赶紧教教,还等着往出监队带了?哈哈哈!”东东也笑着说:‘这有什么教的嘛,这么简单,谁不会做个表呀!“
  很久以后我才想通,别人要求东东尽快教会我业务,其实并不是指工作。工作太简单了,不需他教,他们希望东东教的是我在坐上这个位子后,如何与下面中队”沟通“,向我介绍一些哪个队的谁比较可靠、哪个队的谁比较有利用价值、与谁打交道谨须提防等等。但是东东什么也没向我说,也许他认为各人应有各人的关系网,如何与下面”沟通“勿庸他明教,只要在这个位子上的犯人敢流露出一丁点什么意思,自会有各中队的那些猴精猴精的主任、委员们苍蝇逐臭般地围过来。或许他想再等几天与我处熟了再逐步告诉我?但是他没有时间了,我到支积办后不到一周,他便被调往出监队了,而一般各队的大油们总是在本中队留守到只剩下一周左右才下队的。时间越短,说明中队干部越离不开你,你也就耍得越大(我99年出狱时,16号上午出监,15号下午才去出监队象征性地住了一晚)。东东本来可以再在这儿呆一段时间的。苍天做证,我没有向任何人,包括干部和犯人,流露过一山不容二虎希望东东早点在我眼前消失的意思!我没有这些举动是因为心里根本就没有过这个想法!但是,东东还是下队了,直至出狱为止他只回来过十七队一次拿了点日用品,和我们也只是淡淡笑笑点点头,什么话也没多说。我为他心里可能对我产生的误解感到难过。
  张干事和我们说了几句话后,便找人去后面的活动室打乒乓球了。他性格开朗且平等待人(犯人),深受我们尊重。他当时还和我不熟,我们是在日后的工作中接触多了,慢慢才发现谈得拢的。
  支积办的工作很简单,简单得我都不好意思讲。监狱犯人的减刑是以积分来考核的,挣一分等于减一天。每个犯人的月平均积分为五分,由我们代表监狱按中队犯人总数把积分下发至队里,然后由中队长、指导员以及积委会成员们共同分配这些积分。新犯人三个月内可以象征性地只给一、两分,谁有过违规违纪行为可以扣分,谁出工不出力可以扣分,谁内务卫生没整理好可以扣分……这些扣下来的分就全加在主任、委员、三大员以及需要加分的犯人头上,不过每人每月最多不能超过15分。当然这些都是中队控制着的(中队长主管生产,指导员主管改造,但也不绝对。还有的中队积委会主任说了就算的),我和老李需要做的只是察看各中队犯人积分考核的总数与我们下发的分数相符就行了。所以说,明面上的工作,实在是简单得不值一提。
  但背地里需要做的事很多。井下中队的下坑犯人,挣的分可以有系数:下井劳动的普通工种的犯人,系数是1.2,在工作面第一线打眼放炮的三大员及技术骨干们,系数是1.5,所以,我这儿经常能看到某队某人每个月的考核分都是22.5分(老李那边没有),这毫无疑问是队里的大拿。他们干一个月光挣的分就差不多能减一个月,平时再经常搞些表扬、专项奖、年底再评个积极分子这些,减刑那个快哟!不能提了。问题是,按规定所有地面工种的犯人,包括井下中队的勤务犯坐班犯,都不能有系数,这就使中队的主任、委员(生产委员除外,他每天要下坑的)们,坐班犯们这些所谓的大油们感到为难。谁不知道下坑苦、累、危险啊,但谁也想多挣分多减刑早回家呀!在鱼和熊掌之间,他们想出了一个两全的办法——在支积办这儿做文章:在确保自己中队没人点炮的前提下,做表的时候偷偷乘上系数报上来,我这儿再装着不知道地予以通过。做这个时其实中队干部也要牵连进去,因为中队做好当月的积分考核表上报支积办以前,得由中队指导员审核的,一个队的犯人就那么一百多个,干部没有理由看错的,尤其出错的还是中队的大油。他们既然可以眼拙地没看出手下的勤务犯在考核时却乘上系数这个错误,我们更可以犯这些小错误呀。这些做法,其实只是小儿科。更重要的是,如果某人想提前一段时间(或半年,或一年,不等)出狱,他们就会偷偷找到支积办,把几年来做好的考核表上本人的积分通通按一定比例提高一点。这种事点到为止,就不多说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62#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1:18:00 | 只看该作者
没有哪个犯人敢说自己就不和支积办打交道,中队的大油们希望我们办他们办事,那他们就得在长年累月的与我们的”沟通“中,给我们留下很好的印象,这可不是临时抱佛脚那么简单。他们既得对我们所提出的要求有求必应,又得提前全方位地考虑到我们的需求,比如季节变换时提前送几身质量点的囚服呀,逢年过节前要想到我们也得摆酒设宴招待老乡而提前把酒肉菜送来呀,等。还有,人与人的交往,哪能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后嘛,只有持之以恒地润物细无声地人性化地交往才能取得我们的信任,遇有我们或生病或过生日或年节头上都得常来登门拜访。这是对外,对内他们得在本中队能罩得住,不能我们今天刚帮他办了事,明天就有人点炮点到监狱或狱政科。总之,他得让我们愿意而且敢于为他办事才可以的。前期的铺垫是冗长且需要极大耐心的,就为了最后能使自己提前出狱,这有点象化蛹为蝶的过程,这就是考验他们的实力、意志、手腕、机智的时候。不过,对他们而言,同为提前多长时间出狱,花在我们身上的精力和钱,绝对要比往干部或法院身上砸钱要省得多,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在中队也是想尽办法克扣其他犯人,等那些被克扣的犯人之中的有勇有谋者成长为大油后会变本加厉地克扣别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个良性循环就这样形成了。
  至于说到中队的大拿们对我们所提要求有求必应,其实我们作为犯人,才能提多少要求呀,无非是吃点喝点穿点用点罢了。大拿们的本事大着呀!他们的存在,更象是为了满足干部们提出的种种要求。劳改队里能人多,晋普山犯人做的搓板真是漂亮得没得说。搓衣服的棱,有直的有几折的有水波形的一道一道,或象球鞋底那样抠出一个个的小凸起,上部的空隙处或雕龙刻凤或鹊上梅梢,手艺是相当精湛。搓板一般是用井下的勾木板做的,也有用皮带刻成的,也是各种图案栩栩如生。不过皮带是黑色的,又略软,它们主要用来做家庭的门垫杯垫锅垫等种种。这些工艺品轻便实用美观大方,实乃居家旅行走亲访友的馈赠佳品。以晋普山为核心向四周辐射开去,好多人家里都有这种艺术品。干部们具体会向本队的大拿们提什么要求我不清楚,只听说过某日某队的中队长告诉主任:“我女儿快结婚了,给我打个组合柜。”于是一段时间后,一套崭新的做工精细的用指定颜色的油漆涂了五遍上面又涂了两遍清漆的并且已经按要求安好玻璃装好彩灯贴好花边的组合柜就做好了,富丽堂皇地摆在了中队活动室里,干部便找来车拉回家了。窥一斑可见全豹,由此我对劳改队里工匠的种类齐全表示由衷的佩服。
  古人云,水涨船高水落石出。九六年的时候(包括以前),晋城百姓的收入比不上太原及近郊几个县区,劳改队的犯人们的经济实力也就普遍要差一些。我以前听说劳改队的大拿每月不仅不需要家里的钱,别人给自己送的钱还花不完成千上万地往家里拿,这是指太原。晋普山的大拿们我想没这个能力。他们利用里面的公共资源如肉、蛋、米面、药、木头、皮带等做些文章就可以了,就算是压榨着手下的板油们从家里要上钱孝敬给他可是板油们家里也没这么多钱呀,水不涨船哪高得起来。水落了就显出我这块石头了:家里不仅有点关系,经济相对来说也比大众略强一些。我不耍大谁耍大,我不成佛谁成佛。
  感谢劳改队提供了支积办这个在犯人中高高在上的职位,感谢家里找关系让我在这个位子上工作,我才得以有点脱离尘世般地俯视众生,旁观世态炎凉。不过,刚才我提到支积办的工作时说“我们”怎样怎样,只是为了打个比方。我在晋普山的日子里安分守已循规蹈矩,虽待人平和但或许下面的人震慑于我的哪一方面,还没有人敢于向我提过什么违规的要求。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63#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1:21:00 | 只看该作者
我在晋普山时,没有真正接触到坑下最底层板油犯人们,而是生活在明媚的阳光下、浓浓的亲情中。按规定新犯人集训期间不允许家属接见,按规定接见家属的范围只限于有血缘关系的近亲属并且持接见证才能接见,但是这些对我无效。我在四个月的时间里接见了十次。除了父母,还有表哥表姐姑姑等,甚至还有个同学。晋普山的阳城人太多了,几乎谁也能托到关系让把白露带出来见一面。其实这样频繁地接见,为我后来被原告家里以不利于改造的理由狠咬一口而被转到外地服刑,悄悄埋下了伏笔。
    96年的一天,我来到接见室,来看我的居然是高中同学小智!他从初中起就热衷于打架,到了高中仍乐此不疲,打架对象包括本班外班低年级高年级的一些刺头。我胆小怕事,跟着他玩属于“跟着疯子扬土土”型,玩耍的时候在一起,打架的时候我就躲远了。他现在和我父亲在一个单位。同学相见很是亲切。我们聊了一会后他告诉我:她还没找对象,听说我回来了几次想来看我,让他去的时候叫上自己。他这次来先探探路。我沉默了,然后让小智给她捎回话:我还有六年多的刑期,她在外面不必考虑其他,有合适的尽管去恋爱即可。小智走后,我回到中队又给她写了一封信,内容也同上。这是于人于已负责任的做法,只是心里很有点怅然。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我的情绪总稳定不下来。雨季原本是我钟情的季节,此时,我本该拥有恬然的心境,自在地放逐心情,可现在,我感觉自己象史孤独地狼在荒原上漫无目的地流浪。我知道,这都是为了你。
    过去,当我们厮守在一起时,彼此眼中都是喝不完的蜜意饮不尽的柔情;当我们不得已分开时,千里之遥丝毫阻挡不住云一样缠绵的相思,火一样依恋的传递。我们缱卷于相互的关心和体贴,在温馨的天地里共享融融的春意。
    谁知道这些竟都变得遥远不可及呢?谁曾想我们会天各一方、隔绝数年呢?
    高墙电网内毫无感情可言。听着身边的人讲述着一个个亲身经历或耳闻目睹的情变悲剧,看着他们对情爱的嘲讽、否定、嗤之以鼻的态度,感受着世事炎凉沧桑变迁中所谓情思的幼稚、脆弱和可笑,我也动摇了。我一次次审视过去的那段日子,试图发现些什么好让我把你忘掉,却又不希望发现些什么破坏我心中对往事的美好回忆。二者之间我苦不堪言。在我被自己搞得精疲力竭之后,在我的前途已日渐渺茫之后,我无奈地认命了。岁月无情地腐蚀着记忆,我也不再惋惜和徒劳的补救,因为回忆的幸福和现实的冷酷让我更加痛苦……三年过去了,我的心似已坦然。期间我也猜测过各种关于你的种种可能,不过,还在等我的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大多数是你披着婚纱的背景或已为他人妇的忙碌身影,尤其是在一次梦中你与他人同行,置我的问候于不顾、视若无睹地从我眼前身侧经过,梦醒之后的苦涩之余,我释然了,就让一切随风,虽说心底可能还会有一份挥不去的影子。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64#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1:22:00 | 只看该作者
历尽波折我终于回到了故土,面对昔日的好友我感慨万千。他关于你的介绍更令我诧异了!让我不敢相信、喜出望外、接着是深深的自现责。我确实尝到了甜苦交杂的滋味。好在我已经成熟了许多,牢狱生活让我深知青春的宝贵和稍纵即逝。我不能也不忍心让你的青春白白耗费在一个几年内都不能团聚的人身上。于是,我慎重地向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必须离开我。虽然言不由衷。
    我对你的感情你最清楚,但我要对你负责。谁不希望花好月圆,谁不愿意朝朝暮暮,但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你生活得美满就是对我的安慰。虽然这话纯粹是骗你骗我,可我仍得这样说,只要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好友说你要来,三番五次说要来。能见到久违的你当然是我的心愿,但是我又害怕,怕见了你之后所有的辩解都变得苍白,怕对你的要求我无力拒绝。我告诉他别叫你来。不过,你会来的,我知道,你娇小的身躯内坚韧的决心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左思右想,这样也好,等见了你索性让我把话说绝了,断了你其他的念头吧。
    天气又阴下来了。
    注:犯人在监狱内谈感情是很可笑的。我这几年对所谓感情的留念仅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已,就好象落水者抓着一根稻草不放,我对这方面的回忆仅是做为寄托。外面的社会多好呀,灯红酒绿花前月下,没人能抵得住诱惑甘心孤独。男女之间的感情,无论恋人还是夫妻,没有能经得过时间空间的考验的,暂时还未破裂只是受的诱惑力度不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也仅是相许而已,真到了生死关头人还是会受本能驱使的。也罢,也罢!不管是我单恋还是其他,这份感情毕竟使我阿Q般地维持了几年的梦境,也算是功莫大矣!善莫大矣!
    
    附:从这一篇随笔开始,在劳改队里我再也没写过任何关于感情方面的东西,想都很少想。因为很快就调去荫营了,饱暖才思淫欲,受苦受累要死要活的我哪有心思想这些嘛。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65#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1:23:00 | 只看该作者
96年5月(?),落实司法部政策,全省监狱系统全部撤销“劳改支队”的编制,而以所属地区为名,全改为“某某监狱”,省第一劳改支队晋普山煤矿从此更名为:晋城监狱。从此,“劳改队”这一称呼退出历史舞台。
  96年5月,晋城监狱召开全体服刑人员大会。会上,苗政委(矿长管生产,政委管监管)做动员报告,号召大家为创建省级文明监狱而努力,倡议将晋城监狱打造成一个无烟监狱,希望所有监狱干警和服刑人员共同戒烟,在戒烟的过程中磨练意志、抛弃旧我。会后,生活科所属的监内小卖部停止销售香烟;内看在检查犯人时开始将香烟定为违禁品;各中队纷纷出墙报出板报响应苗政委的号召,以能不能彻底戒烟做为当前衡量全体服刑人员弃旧图新的改造决心的一个尺度;监内小报也刊登了不少各中队某服刑人员以极强的意志在管教干部和其他犯人的帮助下彻底戒除了多年的烟瘾的先进事迹以做正面宣传。不过,戒烟禁烟只是针对板油的。我的阿诗马始终就扔在抽屉里。
  96年5月(?),时任国家总理的李朋颁布命令,周末改为双休。从报纸上看到全国百姓为之欢呼雀跃。监狱里也积极响应号召,将井下中队的休息日由一天改为一天半,并以此为契机大力宣传党的这一项对服刑人员很是人性化的举措,希望大家感恩图报,以百倍的努力来报答党的关怀。于是,监内小报又刊登了不少服刑人员的随想、感触、心得体会等。
  96年6月7月,展让我出中队的墙报。在纸上写字和在墙上用粉笔写板书根本不一样,在他的指导下,我很快掌握了要领,在两平米左右的黑板上连写带画,受到中队领导口头表扬和中队其他犯人的一致认可,月底还因帮助出墙报多奖给我0.5分(属于做好人好事)。
  96年5月,我挣了0.5分;6月,4.3分;7月,6.7分。
  晋普山减刑辐度小,年底评个监狱级劳动改造积极分子,才抵三个月刑期,省级积极分子才抵五个月。平时记一个监狱表扬也是才二十天或一个月不等(和荫营比起来差得太远了),看着这三个月这可怜的几分我有些懊丧:象这样子挣分,减个屁的刑呀!但是我又压住心中的焦急:急个逑!别人挣的分也不多(我做为新犯人已经很不错了),且等着到了年底看看他们是怎么鼓捣着弄奖励,我也学学等来年再搞,咱有的是时间;况且,能在支积办服刑就已经很不错了,象老志那样被甩到坑下中队我莫非不活了呀;再有,早一年晚一年出狱区别并不是太大,到哪不是一样活呀,咱又不是曼德拉。
  96年,山西台的电视节目中多了一个黄河电视台(好象带点民营性质?),新闻少电视剧电影多,深受我们中队的好评和喜爱。其中有一档点歌送祝福的节目,我们都很喜欢看,因为能听到时下社会上最流行的歌曲,就能让我们感到还能跟得上时代的潮流。当时有一首叶倩文和林子祥的情歌对唱很好听,从音乐到背景都感情真挚意味深长,可惜喜欢它的人太多了,谁点播时也选这首。于是叶林二人便在屏幕上一遍遍地深情相拥,伴随着的是不断飘出来的祝福话:“鬃祝鬃新婚大吉!”、“鬃贺鬃喜得贵子!”、“鬃贺鬃隆重开张!”、“鬃祝鬃生日快乐!”、“鬃祝鬃珍惜缘份、再婚幸福!”……连只爱听戏不爱看流行歌曲的小牛,都能做到在院子里一听到熟悉的过门就能张嘴跟着踢下去,这首歌的影响力着实不一般。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66#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1:24:00 | 只看该作者
96年5月(我刚下队后不久),我找来一本成人教育自学考试报南。晋普山有十多个犯人在报名参加全国统一的成人自考(都是些有闲阶层),而且监狱有规定,如果在服刑期内通过所学专业的各门全部考试且获得文凭者,监狱为其记大功一次——相当于五个月啊!操!有这等美事谁不愿干呀。但是,犯人毕竟是犯人,小学文化及以下者占绝大多数,初中毕业生(包括上初中时游手好闲混了个文凭者)应付中队学习委员的工作或者当个犯人老师已是绰绰有余,高中毕业生寥寥无已。让他们去学赌博学偷牌学支锅学各地的方言和黑话都比较容易,甚至学些正经的技术如机器维修或井下打眼放炮都不难,一旦拿起书本,他们基本上就头痛开了。没办法,这不由人,就象我在高中时一上数学课就想睡觉一样。当时社会上各单位对学历要求并没现在严格,所以报成人自考以混文凭的人数并不太多,考试时管得并不严还没有电子监控这些,监考老师也总要给考生们留出半个小时左右的抄书时间。晋普山的犯人们参加自考时也被押出去在社会上考,他们拿出书本大模大样地抄哪个敢管!人们更敬佩的是他们不甘堕落努力自学成材的这种行为。圣人们说过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就让犯人们抄抄书吧,人们都在心里由衷地赞叹。但是,饶是如此,这儿三千犯人也只有十几个勇于去报名参加考试,因为,在厚厚一本书中找出答案来,很难哪!更何况要十几门课全部通过拿上毕业证才给记功,所以,好多明智者知难而退了。在他们看来,有那功夫喝些小酒吃些小肉多好啊,在哪儿下下劲搞不出来五个月的刑期嘛!
  对于我来说,在书上找出答案太容易了,难的是在书上找不到现成答案的——高等数学。我翻了翻报考指南,各专业最少都要考个微积分。便只好让家里把大学时的微积分课本给我拿进来苦读。真是苦啊!上高中时老师一讲三角函数我就打瞌睡且口水流一大摊,上大学时老师讲微积分如同天书,在晋普山我挑灯夜战好长时间后终于发现:微积分并不难!我根本不需要管它是什么意思,只要套着公式走就行了!但是,困难的就是计算微积分其实就是在计算三角函数,我挑灯夜战的重大发现基本上没什么意义了。我死活搞不懂那些sin、cos们怎么就互相转换了。自忖自己也不是个笨人,也颇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为何就看不出这些数字之中的玄机呢?不过,不到长城心不死,碰了南墙绕道行,我开始打听监内有无学过些高数的犯人去替我考只要能有60分就行,答案为无。我又开始打听怎样在外面找个人替我考高数,或者哪怕在我考试时给我递答案也行,这些还没等落实呢,我就离开了晋普山。
  96年6月,为迎接“七.一”,庆祝党的第75年生日,监狱要举行一年一度的队列比赛。于是,各中队利用工余课后的时间,纷纷在大队操场和监区大院上练开了。比赛科目同部队一样,齐步跑步正步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等。队列训练在每个劳改队里都非常重视。犯人之所以入狱基本上还是因为法律观念淡薄纪律散漫所致,通过队列训练增强组织纪律性,在促进其遵纪守法改过自新方面有着效果还算不错的辅助作用(也许是治标不治本?),所以劳改队一般都是军事化管理:除队列训练和严格落实行为规范外,被子都要整成豆腐块的,被子都是家里给送的,谁的太厚就拆开抽掉些棉花再絮好(劳改队里有的是做得了针线活的人,我也能絮了被子),谁敢说自己的被子棉花太虚不好捏出棱角也好办,浇盆水再压几块砖头棱角就出来了,脸盆、牙杯、毛巾等必须统一(监内小卖部有卖),牙刷牙膏在杯内必须朝着一个方向……等,讲究的是于无声处听惊雷,从细微处促改造。
  扯远了。我们十七中队人少,除了看严管犯的和看门的坐班犯,可以上场参赛的只有七个人。这让郭队长很是为难,因为队列比赛人数多了才有效果。别的中队七横七纵喊着口号整齐划一啪啪啪踢着正步从主席台前经过接受检阅这才有点气势,而我们队这七个人,妈的喊声口号都太单薄,所以只好创新了。在郭队长和我们七嘴八舌群策群力出点子找办法之后,我们除了在普通的科目上严抠动作的标准化之外,又拉架了“蹲下站起”、“坐下站起”、“脱帽戴帽”等科目。我们也知道这些都是部队的士兵们才有的训练动作,我们这些犯人也这样训练是不是有点亵渎?因为我们脱帽戴帽时手里托着的是囚帽,不是大盖帽。但是已经顾不上考虑这么多了,只要我们踢着正步经过主席台前别敬礼就说明我们没忘本了。十七中队的优势就是有的是时间训练,我们每天躲在刚出了院门的过道那儿刻苦练兵。这可苦了五十多岁的小牛了。为了中队的集体荣誉他拼了老命地参加训练而且挥汗如雨,生怕正式比赛时他蹲下或坐下后站起不来。在大操场正式比赛时,其他中队都是在主席台前先列队报数,然后齐步走过走回,再跑步过去回来,最后正步踢过去,立定,跑步出场。我们中队七个人排成一列入场后还引起观众一阵哄笑,但我们齐步跑步后,拐弯面向主席台蹲下起立坐下起立脱帽戴帽,然后正步踢过跑步退场,整齐划一的动作也博得了不少掌声。最后,我们队获得了全监第二名的好成绩。
  96年7月某日晚上,为丰富服刑人员的业余文化生活,监狱在大操场上放电影,除了井下中队出中班的不在之外,其他人一律由积委会组织到场观看。我们全带着马扎。这是六年半中我唯一一次看电影,很新鲜。名字忘了,一部旧片,古装武打片。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67#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1:26:00 | 只看该作者
96年7月(8月?),亚特兰大奥运会开幕,监狱号召全体服刑人员尽量多地观看中国队的比赛(在不影响出工的前提下)。于是,又是一次大张旗鼓的主题墙报主题板报的汇展。从字面上看,三千犯人都在如火如荼地以奥运健儿顽强拼博的精神激励自己更好地投身于改造,加速弃旧图新改恶从善的心路。监内小报的头版是各中队“看奥运促改造”的专版新闻,二版是各中队在此次活动中的采取的其他先进事迹的专栏,三版是在此次活动中涌现出的先进个人典型事例的通讯报道,四版副刊又是从雪片般的投稿中摘选出的感想、决心、倡议、痛斥旧我呼唤新我的追求……等等。很虚伪。但是,这就是改造,这就是党所需要的欣欣向荣的蓬勃向上的一派大好的改造形势。我很快适应了并积极向监内小报投稿,其中一篇被采纳,中队当月多奖了我1.5分的稿分。此是地,十七中队当然响应监狱号召,全天候地组织我们观看奥运会的转播。中队的干部和犯人们对乒乓球比赛情有独钟,每有比赛无认中国外国都不畏酷热光着膀子扇着芭蕉扇挤在电视房里看,一边还情绪高涨地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粪土当时的国外名将。我对篮球感兴趣,在这届奥运会上看到中国队里突然冒出个年纪很小的大个子王治至,他当时身体很单薄,但真没想到黄种人也能长这么高。
  96年7月底8月初,暴雨突降且持续了三、四天。晋普山处于山区一个小盆地的最低洼处,监区内的水也顺地势在最低处聚集。十七中队小院、旁边的生活科下属监内小卖部以及其他地势较低的中队,积水越来越深,在此紧急情况下,监狱发动全体服刑人员投入抗洪抢险的活动中,发出了“在抗洪抢险中加速……磨练……加快……”等老一套的号召词。各中队全部不出工了(井下水太大,很危险),在统一组织下分赴各处各险区排洪抗涝。我们中队几人也责无旁贷地投入其中。二道门里不远,监狱专门搞了台大功率的抽水机,主要是抽小卖部院子里的水,抽上山再排到其他的沟里去。雨下得真大呀!自八三年那场导致洪水冲塌家乡大桥的暴雨之后我再没见过如此大的雨。不象是在下雨,就象从天上往下倒水,脸盆伸出去几秒,拿回来就是小半盆水,操!还考虑个逑呀!小院里的水已经涨起来了!我们用盆端,小牛用打饭的桶挑,把院子里的水挑到抽水机那儿,多亏我们离得近。雨太大了,我刚开始还担心眼镜片会不会被水雾蒙得看不清路,但这完全是多虑,因为镜片象泡在清水中一样干净明亮呢。雨太大了,抽水机的工作好象是徒劳的,我们的工作也好象是徒劳的,七八个人肩挑手端,哪能快得过雨流如注!可是,徒劳虽是客观事实,但站着不动任由水涨或抗洪不力排水不快,就说明主观上没有去积极地改恶从善弃旧从新。不管心里怎样诅咒骂娘,但我们的面色都是在为不能以一当十地抗洪而假装焦急、嘴上都在说着互相鼓励为争取最后的胜利而努力的空话套话而在齐膝深的积水中跋涉。突然我发现水中有小蛆在游动!我很快想到这场洪水最先淹没的不是哪个中队,而应该是最低处的各茅厕的化粪池,包括我们中队的。眼看着小蛆们随着水波一漾一漾,谁也无可奈何。小牛还得继续用为我们打饭的桶去挑水,我们也只能用平时洗脸洗脚包饺子时和面盛馅的脸盆来舀水。唉!改变不了环境就去适应吧,逃避不了生活的强奸就去享受吧。我们很阿Q地相互安慰着说没事、这次用完用洗衣粉好好洗几遍就行。好在我在菜园时早有过多次密密麻麻的大尾巴蛆在脚边游弋的经历,对这种小生物有着极强的视觉上的容忍度和心理上的承受力。我放眼四顾,还好大家都能做到视若无睹。多亏大家的心理承受力都还说得过去啊,万一哪人假清高地看到小蛆们在游泳而呕吐,那呕吐物还是会飘浮于水中……操!谁敢吐,打死他!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68#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1:27:00 | 只看该作者
监内小卖部就在十七中队隔壁,早听说小卖部的大拿也是个老乡,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虽近在咫尺但我认为没有必要很张扬地登门拜访。等轮到我们中队去小卖部购物时,我再去看他也不迟。
    晋普山每个犯人都有一个小帐本(作用同存折),上面记载着家属给上了多少钱的帐、哪个月购物花去多少钱,收入支出一目了然。这就说明晋城监狱的文明程度已达到一个较高的水平。就算这只是表层的、虚伪的文明,那也比过去表里如一的赤裸裸的野蛮要进步得多了。让犯人由内及外地向善很难,那只是乌托邦式的空想,但如果能在高压政策下,让文明从外向内地艰难地逐步渗入,也算是于国于发的好办法了。
    各中队每月购物一次,由生活委员带着本队犯人到小卖部来买。
    小卖部是幢二层小楼。一楼是商店,有柜台,有货架,有犯人售货员,商品琳琅满目明码标价,犯人们量入而出地根据自己帐本上的余额将自己准备买的东西名单列于纸上夹到帐本里交给本中队的生活委员。生活委员收齐帐本后来到二楼,大拿老张及手下几个会计就在这儿忙碌地核算着,将每个犯人所欲购物品的金额先行在帐本上扣除,然后盖章,再在清单上盖章。生活委员再将帐本、清单发至各犯人手中,让他们凭单领货。一切都有条不紊秩序井然。井下中队的犯人们基本都和小崔那样,眼圈手心手背的褶皱里全是煤屑。也许是井下中队管理严?也许是长期的井下高强度的劳动让他们疲惫不堪不想说话?他们大都默默在队列里站着,机械地做着该做的事,等待的时候眼睛木然地看着前方。看着他们,我真庆幸自己回到了晋普山。如果在外地劳改煤矿下坑,我是否也会同他们一样呢?我不敢去想。
    轮到十七中队购物时,石晓带我上到小卖部的二楼去见老张。他是个慈祥的老者,原来是某单位会计,经济犯。他热情地招呼我们入座,并敬烟敬茶:“我和你爸认识的,以前听说你出了事还去你家里看望过。前几天听说你回来了想去看看,哎呀可是你看这一摊子,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呀呵呵……”
    这是我和老张的第一次接触。临走时他让我以后有空常到他这儿玩,我答应了。我想他有空了可以教我些财会知识。劳改队里年龄差异不算差异,他们都认为现在是“落了难”,既然都是落难之人那就不分年纪大小都是难兄难弟都以兄弟相称。我虽然叫小牛也叫小牛,但我和小霍都尊称老张为“叔叔”(老张也认识小霍的父亲)。
    96年8月初,省司法厅出版的省监狱报上发表了一个话题:关于对“忍”的思考,并号召全省服刑人员结合自身改造对它进行客观的分析。我马上写了一篇稿子表明自己的看法。我认为:既然是忍,就说明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古语中的“和为贵忍为高”是一种处世哲学,但只是错误的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无论是在社会上,还是在监狱里,一味的“忍”只会纵容不良风气的滋生蔓延。作为服刑人员,面对歪风邪气,不能消极退让去忍,而应据理力争、据法力争。不仅为了捍卫自身的权益,而且更是从内心深处唤起良知。人,唯有了良知才会目的明确地去改恶,去向善。你也忍,我也忍,监狱还算得上改造人的地方吗,分明是让人默许违法行为的存在,在这种环境下,何谈改造呢?就算某一个服刑人员的“不忍”可能暂时会受到些委屈,受些伤害,受些误解,但只有我们大家团结起来,扶正祛邪,才能净化监管环境,进而净化整个社会风气。这是我第一次往省报投稿,然后一炮打响。当时连着十余期报纸上都有评论“忍”的专栏,古人的和为贵忍为高这句话被无数次地旁征博引甚至有些泛滥地以证明当今的社会多么需要“忍”,认为监狱里的服刑人员需要忍,整个社会需要忍,乃至忍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高境界了(如果真是这样多好,所有人都去忍,那我就可以为所欲为啦哈哈哈)。我的文章夹在捧“忍”的滚滚洪流中很不和谐。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使省报的编辑们记住了晋城监狱突然冒出来个叫白露的犯人,后来这个名字突然从晋城监狱转到阳泉一监源源不断地往省报投稿了。当我这篇文章在省报刊登出来时,我已经被调至荫营煤矿服刑。我一下队,那儿的监内小报的韩主编(犯人)就拿着省报找我核实是否就是作者去了,并且希望我继续往省报投稿因为那些编辑们除了文字还认脸熟,这是后话。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69#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1:38:00 | 只看该作者
现在再回想起这篇文章,呵呵,当时真可谓意气风发呀!虽已经历了三年多号子的磨练我象中年人一样敏感象老年人一样多疑,但我这篇文章却似乎有点飘飘然忘乎所以了?不过,也只有把我放在晋普山时我才敢口出此言呀。我做事从不后悔,对这篇文章也如此,现在我也不认为当时的想法幼稚可笑或者错误,这种想法没错,其实这才是满腔热血的年青人们才具有的正确的积极进取蓬勃向上的人生观,而现在我心里的并体现在这个帖子中所充斥的才是消极的苟活于世的也许是错误的人生观。试想在那种条件下,我不去大声疾呼又有谁敢去大声疾呼,我没有这种正气和胆略谁敢有这种胆略和浩然正气!
    96年8月6日,父亲来接见我了,说上市里开会,顺便来看看我。聊了一会后父亲轻描淡写地说:“听人说原告那边还不放手,还来过晋普山接见室查你这几个月接见过几次。”
    我心中略惊了一下但感觉也不会有什么:“他查去吧!就算我接见的次数再多,也是别人要来看我的呀,又不是我叫人家来的呵呵。况且已经调回来了,哪会有那么容易再往走转呀!你看你把我往回调就费了多大的劲!”
    “也是。”父亲点点头。
    晋普山真好啊!蓝天白云,朝霞夕阳,高楼小院,朋友老乡,多好啊!我的改造刚刚开始,或者说还未全面铺开,还将有六年半的刑期在这儿渡过。我喜欢这一片热土。这三年多来我更换过几次环境,每一次都让我心惊肉跳,但现在我终于安顿住了,安稳了,安逸了,安全了。我有了支积办这个小窝,钻在小窝里我可以暂时忘了我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我来这儿干什么。钻出小窝我又可以凭借优越的条件去俯视众生,去以已之力关心别人,去慈悲,去善……
    什么叫做戛然而止?
    这就叫做戛然而止。
    1996年8月11日,在我转回晋普山四个月后,在我下队三个月后的这一天,上午,突然狱政科的干部过来通知:“白露!卷铺盖!转监!”
    我一下子懵住了。
    “卷铺盖”这个命令,我以为会永远淡出我的生命了,再也不会来纠缠我了,但它却象暗夜狞笑的魔鬼,在我已经生活在阳光下希望中时,用大铁锤再次狠狠地把我砸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为什么我现在渴望平淡宁静的生活,为什么时至今日我还不敢有任何理想对未来做任何打算,为什么我现在好象心宽体胖其实内心里不由自主的如履薄冰,为什么我的心里老是不安?因为我对这片土地怕得深沉。
    没有任何预感,没有任何预兆。父亲前几天倒是和我讲过些什么,但没人能想到这竟然会变成现实!
    命运无情地把我从峰巅抛至谷底。我不知道将会被转到哪里,也不知道以后的命运将是如何。不过已经没时间考虑了,狱政科的干部就在旁边催着等呢。我只是钻心透骨地知道一点:
    这一切,戛然而止了。
2007-10-23 17:14:17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170#
 楼主| 发表于 2008-02-17 21:39:00 | 只看该作者
1996年8月11日,在我转回晋普山四个月后,在我下队三个月后的这一天,上午,突然狱政科的干部过来通知:“白露!卷铺盖!转监!”
  我一下子懵住了。
  “卷铺盖”这个命令,我以为会永远淡出我的生命了,再也不会来纠缠我了,但它却象暗夜狞笑的魔鬼,在我已经生活在阳光下希望中时,用大铁锤再次狠狠地把我砸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为什么我现在渴望平淡宁静的生活,为什么时至今日我还不敢有任何理想对未来做任何打算,为什么我现在好象心宽体胖其实内心里不由自主的如履薄冰,为什么我的心里老是不安?因为我对这片土地怕得深沉。
  没有任何预感,没有任何预兆。父亲前几天倒是和我讲过些什么,但没人能想到这竟然会变成现实!
  命运无情地把我从峰巅抛至谷底。我不知道将会被转到哪里,也不知道以后的命运将是如何。不过已经没时间考虑了,狱政科的干部就在旁边催着等呢。我只是钻心透骨地知道一点:
  这一切,戛然而止了。
  我仓促地收拾着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做恶梦也没想到“白露!卷铺盖!”这句话还会再次降临到我的头上。这一次转监,这一次环境的变迁,给我心理带来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92年17岁时一步从大学跨入号子时,虽也害怕但还不太懂事,害怕可能是表层的怕;后来三院转五院又从五院转回三院,当时已经隐约懂了一点号子里的事情已经不太害怕了;93年底往上马街转时痛彻骨骼地恐惧害怕了一把;最后到了劳改队,从东太堡转回临汾再最终回到晋普山。这三年多环境变换过很多次,虽有古训“树挪死人挪活”,但我打心眼里害怕陌生,哪怕只是做个板油我也愿意在熟悉的环境里将就着等日后慢慢适应了再图其他。每一次把我扔到陌生的环境里就意味着重新开始从头再来,我实在没有那么多的勇气去面对不可知的风险、去挑战前途未卜的命运啊!
  别人都围过来帮我收拾,往被子里扔了很多吃的,我又把书全装进去,这些书,或许能帮我逢凶化吉?然后把被褥卷起来,外面再用个大床单包着捆住。
  石晓问前来带我的狱政科的干部:“这是往哪转了?”
  “阳泉荫营,那边的监狱长过来带人了。”
  哦!荫营!传说中的荫营!
  没想到啊!已经准备在晋普山安家落户的我,居然又要抱着铺盖卷,辗转去千里之外的荫营!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获得一席安身之地的我,却又将被狂风卷起,扔进少见多怪的布满漩涡的命运激流中,去挣扎,去沉浮……
  我有点想哭。我不愿离开父亲、继母、亲友、她、老乡,不愿离开晋普山!我的命运怎么就这么苦?“命运多QIAN”这个词为什么偏偏就要落到我的头上?
  不过,我已经是21岁的成年人了,不再是17岁的那个傻乎乎书卷气十足的孩子了。既然是非走不可,好吧,那就走吧。
  我抱起铺盖卷,叮嘱石晓:“尽快托人给我爸打回电话去。”
  “知道,马上就找人打。”
  我迈出院门,石晓小周他们把我送到二道门前。铁门开了,我向他们笑了笑点点头,转身出了铁门。
  “咣当!”一声,铁门锁上了。我不再属于晋普山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引用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分享按钮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