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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我是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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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7-11-14 16:22: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母亲说,就在我出生前不到一个时辰,她坐在自家楼房的南窗前,窗外秋阳如水,西子湖静悄悄的,远山近树也是静悄悄的,一动不动,像是沉在水底的影子。猛然间,我母亲听到“轰咚”一声骇人的闷响,她就想,来了,来了,孙大帅的队伍真的打进杭州城里来了。那些日子,杭州城人心惶惶,到处盛传孙传芳的队伍要打过来了。腿快的已经带上细软逃跑了。眼看大祸临头,我母亲因为怀着我,马上就要临盆了,哪里都不能走,只好在家硬等。我母亲有一句至理名言:这世界上凡是做过妈妈的女人都晓得,天底下没有比生孩子再大的事情。我母亲说,在那一声骇人的闷响之后,再没有第二声,她一扭头,就看见了那股冲天而起的烟尘。等到烟尘散尽,我母亲看见了比孙大帅的大兵进城更可怕、更离谱的事情――夕照山下的雷峰塔没有了。我母亲说,杭州人世世代代看着雷峰塔,生生死死不知看了几百几千年,雷峰塔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没有了呢?我母亲惊恐万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忙走过去推北窗,推开北窗,她一眼看见了宝石山上尖顶如锥的保俶塔。我母亲这才相信了自己看见的事情――雷峰塔倒了。从此往后,在西湖南北两岸对望了不知几千几百年的一对宝塔,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都说“雷峰如老衲,保俶如美人”,现在,雷峰塔倒了,老衲死了,天知道美人还能活几天?我母亲又扭过头去,呆呆地看那片空荡荡的烟尘,她终于再次确定,雷峰塔真的是倒了。这个不可置疑的确认,让我母亲陷入了难以言说巨大无比的惶恐之中:一座站了千年百年的古塔,好好的怎么就会塌了呢?谁都知道那个老故事,谁都知道这座塔底下压着一条白蛇。难道是法海和尚转世投胎变成孙大帅又回来了?难道是镇在塔底的白蛇白娘子,千年万年,真的等来了翻身出世的日子?>>

随后,在母亲巨大无比的惶恐当中我出世了。>>

我母亲说,产婆把我洗好、包好,递到她眼前,白白净净的一个女孩,不哭,也不闹,把一对冰凉的小拳头抱紧在胸前,母亲把那一对冰凉的小拳头握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的时候,忽然看见我的嘴唇动了动,不像是要吃奶,倒像是要说话。我蠕动的小嘴,让我母亲打了一个寒噤,一个念头在她心里骇然闪过――莫不是真的白蛇转世来到了我家?从那一天起,母亲一闪而过的念头贯穿岁月,跟随了我漫长的一生。>>

那一天,是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五日。为了记住这一天,母亲特地给我起了一个名字:秋白。>>

第二天一早,我母亲把家里的仆人们都打发出去,让他们到杭州城里四处打听,看看别的地方,别的人家,同一个时辰到底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孩子出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撒出去的人都回来了,说孙大帅的队伍暂时还没有进城,说四处打听、沿街查访,没有听说也没有看见别人家里有孩子出生。然后,他们又说,去黑珠巷请刘半仙算过了,秋白出生的时辰是太白金星高照,大福大贵,将来必定儿女成群,长命百岁,是杭州城里难得的贵人。太白金星高照的贵人,哪能成双成群的生出来呢?这样说的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相互看看。我母亲不相信刘半仙的话。但是仆人们带回来当天的《钱塘晚报》给了我母亲一个证据,这个证据让她有了用厌恶代替惶恐的理由。>>

报纸上登了文章说雷峰塔倒了。又登了照片,照片上是雷峰塔遍地瓦砾、粉身碎骨的尸体,在雷峰塔的尸体上蚂蚁搬家一样的聚集着人群。原来是有人误传,雷峰塔里藏了“金”,塔一倒,撒了满地黄金。人们发了疯一样跑过去找金子,在碎砖乱瓦上翻个不停。后来才知道是听错了,不是“藏金”,是“藏经”。两手空空,大失所望的人群纷纷而去。但是,确实有人真的在摔碎的砖心里,看见了一卷一卷的经文。可大家全当那是废物。后来,有大学问家出来说,那是一卷一卷的陀罗尼经,都是宋代以前用雕版印出来的经文,比金子要值钱得多、贵重得多。人们这才如梦方醒,又纷纷返回去,在雷峰塔的尸体上东挖西敲,榨骨吸髓。可是,已经晚了,那些经文早已经变成了拿不起来的纸灰。满心狂喜的人们,再一次两手空空。眼见得一日之内,人心几起几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人们忽然觉出一点异样的滋味来,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群被戏弄的牵线木偶,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群吞吃了同类的野兽,一丝不能出口的惭愧和歉意在那些贪婪的眼睛背后,飘忽不定游来游去。

我母亲说,她看着照片上蝼蚁夺食一般的人群,心痛如椎,就在那一刻顿然醒悟,一下子看透了真相。于是,我母亲对着我长长地叹息,

“秋白呀秋白――这人世间真是托付不得真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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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08-01-08 15:22:00 | 只看该作者

哇哈哈哈~~~~~

今天论坛换新版面啦~~

我来水洗~~~~军团~~板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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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楼主| 发表于 2008-01-02 10:19:00 | 只看该作者
妖为鬼域必成灾,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我是一个除妖人。
贫僧法海,金山寺住持。未出娘胎便失怙,是遗腹子。未满周岁,母亲即改嫁,像丢一只猫一样将我丢在庙院山门外。冬寒清晓,我被冻得只剩一口气,师兄出来挑水,差点儿踩死我——我恨女人。这是我顿悟之后才看清楚的自己深藏一生顽固不化的执迷。
吾师慧澄,是一位高僧。他说我前世是西天佛祖座下的弟子,领了佛祖的金旨,下凡往东土震旦除妖:这便是我的此生此世。做一个除妖人,是我今生此世的使命。那时,我年纪尚小,听了这话,将信将疑,心中很是害怕,就算是真的,我又哪里担得起如此重任?我问师父,“妖精长什么样子,我哪里认得出它们?”
师父回答说,
“汝有慧眼。”
但我不知道那“慧眼”何时睁开。
师父带我云游,不去名山胜川,专往热闹繁华处走。师父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藏在荒山野岭之中的,俱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妖小怪。我们来到京城,其时,昏 君 当道,任用权臣酷吏,残害忠良,欺压百姓,行的是暴 政。一路行来看到的俱是不平事。我问师父,
“妖可在京 城?”

师父答曰,“用汝慧眼。”


忽见一团烟尘滚滚而来,原来是一支马队,只听人们纷纷喊,“张衙内来了!”避之如虎狼。为首那人,身穿大红锦袍,骑一匹四蹄踏雪的大黑马,在闹市人群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一头撞翻一个躲不及的卖炊饼的老汉,十几骑马蹄从老汉身上踏过。马队一溜烟过去,老人倒在尘埃中,七窍出血。我愤愤不平,说道,


“这衙内,必是个妖精。”


师父答道,“差矣!那不过是个肉身凡胎的小小恶徒而已。”


我又说:“那他的老父,当道权臣,必是妖孽!”


“否,”师父又道,“那也不过是个肉身凡胎的恶人罢了。”


“那,”我冲口说,“妖在龙廷,是君王。”


师父大惊,“休得胡言!君王是上天之子,怎会是妖孽?痴徒未悟啊!”


我郁郁不乐。京城有座铁马寺,是座古刹,我们就下榻在那里。铁马寺主持和吾师慧澄是老朋友,也是有道高僧。他们日日讲座参禅,拈花微笑,空明澄静。我却被“谁是妖孽”这问题滋扰着。忽一日,娘娘来铁马寺进香了。这娘娘,是当今圣上最心爱的一个贵妃,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前一天,城里即清街跸道,通往铁马寺的大路,铺了细细一层水洗过的黄沙,阳光一照,金灿灿一条金路。铁马寺内,则是红毡铺地。一干小沙弥,都被圈在后院,不得出入。唱经的僧众,人人一领新袈裟。我也夹在唱经的队伍里,这是铁马寺主持特别的恩许。一阵香风袭来,那香,不是花香、脂粉香,更不是庙堂香炉里焚烧的檀香枷楠香。我被那不明究里的香气一下子熏得乱了方寸。我忍不住偷偷抬起了眼睛,这一眼,我永世难忘:我看见了一个让世界迷乱的仙姬!还有那香气的来源出处,那是让魂灵出窍的女人的肉香。


刹那间我如醍醐灌顶。心中的慧眼张开了。


我在佛堂念了一夜《金刚经》,天明时分,我来在了师父的榻前,我哑着喉咙对师父说道,


“我看见妖精了。”




那一天,对我和师父来说都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他把我带进铁马寺后院一间秘密的静室中,四壁没有窗户。门是唯一出口。我们一走进去师父就把门紧紧闩上了。秘室像黑夜一样黑,我摸索着点上了蜡烛。这时我看到师父手里捧着一只钵,那只紫铜钵盂,我再熟悉不过,从我记事起它就在师父身边,貌不惊人,却从不离师父左右。只听师父对我说道,


“拿水来。”


屋角有一口缸,缸里有井水。我舀起一瓢,不知道师父要我做什么。


“倒进钵中。”师父吩咐。


我把水注入钵里。师父双手捧着它,渐渐地,水面上升腾起一缕缕白汽,白汽散后,钵中的水,变得至清至澈。


“这只钵盂,乃佛祖所赐,你看它,外周四际,能结万缘,贮水于中,即成明镜。用它拿妖,原形立现。”


师父一边说,一边捧它面南而立,我用手指蘸了一下钵盂中至清至澈的甘露,放在舌尖,舔了一舔,立时感到一种通体透明的凉爽和快意。我凝视着水面,看它渐渐浮出一个幻影,一只火红的狐狸,出现在钵盂之中。


火红的、尖尖的小嘴,媚长的眼睛,十分安静。是一只九尾狐,九只蓬松的大尾巴,成扇形,像开屏的孔雀一样突然竖了一竖。我又闻到了那妖异的令我动荡的肉香,这让我愤怒。


“师父,妖精在此,还不快用此钵,逼它现身?”


师父却不慌不忙,慢慢道来:


“当日妲姬,就是一只九尾妖狐。此种孽畜,最会祸乱人间,迷人心性。不过,也是合当有此劫,当今圣上和这孽畜,在前世本有一段孽缘,如今孽缘未满,待孽缘完满之日,我会收伏此妖。”师父说着抬起了眼睛,那眼睛里掠过了一种我不能了解的东西,“收伏此妖,我一生的功业也就了啦。这钵盂,就该交与你手中了。”


我明白了师父为何要带我来京城。他日日于莲台之上,打坐参禅,无忧树下,拈花微笑,其实却身负使命。自那日之后,他再没有对我提起“妖姬”这两个字眼。我们师徒,在那铁马寺中,一住就是三年。三年里,我修习各种功课,领悟佛法真谛。而师父,与那铁马寺主持,仍旧是日日高坐,谈经说道。秋天又来了,禅院中那一棵桂树,开了一树的桂花,香飘十里。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见它开花。月亮,也快到它一年中最圆的那个时辰。俗世的人,要过中秋节了。忽一日,师父不见了。铁马寺主持说,慧澄高师于后院静室中闭关,任何人,不得骚扰。我的心突然砰砰砰一阵急跳,血涌到了脸上。我知道,那一刻,到了。


我悄悄潜入后院,在静室门外,静静打坐。


一连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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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楼主| 发表于 2008-01-02 10:18:0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惊破天


公元一九九九年,杭州城疏浚西湖,决定重建雷峰塔。自从这个决定宣布之后,杭州人的眼睛和心思就集中在那片废墟下面――因为人人都知道,在雷峰塔下面有一个公开的秘密。无数的杭州人都暗暗猜想:不晓得那个地宫里到底有没有压了一条大白蛇?不晓得塔底下到底有没有藏了什么别的秘密?


考古学家们小心翼翼地剥开土层,掀起石板,打开了塔基下面用白膏泥严密封闭的井穴式地宫,随着一股密封千年的气息扑面而起,久违的阳光在人们眼前照亮了千百年的猜测和传说:


彻底锈蚀的铜钱,像一层绿色的粗砂,厚厚地铺满了所有的台阶和地面,一脚踩下去,就像是在雪地上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在地宫四面石壁和天顶的石板上,都是密密麻麻精心雕刻的《金刚经》。地宫正中是一座青玉雕砌的七层祭坛,祭坛的神龛上供奉着青铜龙莲座释迦牟尼坐像。祭坛的每一层都摆满鎏金的铜灯、铜杯、铜盘、铜香炉。一盏盏的万年灯锈迹斑斑地擎举着千年的寂静,当年杯盘里的供品也早已经腐化成无法辨认的灰烬。祭坛最高处安放一座鎏金纯银阿育王塔,塔内有一只纯金宝盒,宝盒里藏着佛螺髻发舍利。在阿育王塔底座下有一个密封的石槽,槽内铸满了蜡,在蜡芯内铸藏了一根晶莹剔透的白色玉管,拔开对插的玉管,里面是一卷完好如新的印制经文:《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考古学家们照相、测量、绘图、编号、一件一件地登记出土文物。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时候,有人拿起了供放在释迦牟尼坐像下面的一只紫铜钵盂,不知为什么钵盂里盛满了骨灰,在绿锈斑驳的钵盂下面又发现了一个同样铸满蜡的密封石槽,挖开蜡芯,看见一个红色的漆器封盒。考古学家们随后把这只漆器封盒带离了现场。当他们在自己的研究室里小心翼翼打开封盒的时候,看到一卷毫发无损的绢书,在绢书微黄的封面和内页上赫然留下用毛笔书写的漆黑的梵文,等到请来梵文专家翻译了这些文字之后,他们认定自己看到了一件惊天动地的文物:


《法海手札》


所有现场的观看者都惊讶得目瞪口呆。所有现场的观看者都认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一个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怎么可能真的得到考古学意义上的真实物证?难道那些关于白蛇、青蛇、法海的故事竟然真的在历史上发生过?消息不胫而走。杭州城大街小巷轰动不已,久久难平。为了慎重起见,考古学家们共同决定,一切都要等待他们彻底研究、有了结论之后,再把《法海手札》公布于世。


三年之后,新塔落成。四年之后,佛螺髻法舍利重新回奉雷峰塔地宫。五年之后,二零零四年九月二十五日,雷峰塔倒塌八十周年之日,隆重举办了纪念雷峰塔重生法事。杭州市佛教协会拜托杭州市政府,轻而易举地从电脑网络上找到了我,因为那一天是我八十岁的生日。市政府的年轻人十分惊讶地发现,在这天零点以后出生的孩子已经多达一百零八人,可是,现在全杭州城在八十年前同一天出生的人只有我一个,他们猜想,很可能别的人不是已经迁离,就是已经去世了。八十年前只此一人的缘分,让主持法事的空云大法师深为动容,他亲自登门拜访,特别郑重地邀请我参加雷峰塔重生法事。


我问道,“法师是怎么找到我的?不瞒法师说,我已经有将近五十年没过过生日了,这个日子,我自己早已忘干净了!”


空云法师闻言,微微一笑,“老衲亦有所耳闻,施主一生,是有些经历不堪回首,想来这个日子,一定给施主带来过大烦恼,可对?”


“往事如烟,俱往矣。”我亦微笑着回答。


“施主聪敏,”空云法师仍然笑着,说道,“何谓往,何谓不往?就拿雷峰塔说,施主与它的际会因缘,是‘往’还是‘不往’?那被压在塔底的白娘子又是‘往’还是‘不往’?”


他的笑容,平静,悠远,像秋天慈悲的阳光,那一刻,慈悲的阳光直照心底,照亮了五十多年前的那株梅花……如风的岁月中残花如雪缤纷落地,我被深深触动了,“多谢大师指点,”我缓缓说,“往与不往,不过在一念之间,看来我是真得要去会一会这雷峰塔。不过,”我对着法师双掌合十深深一拜,


“恕我倚老卖老,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能在雷峰塔重生之日,一晤还没有公开的那本《法海手札》的译本,不知法师允不允许?”


“那是施主和它的缘分。”法师颔首回答。


打开那本手札的时分,夕阳斜挂,菩提婆娑,整座雷峰塔沐浴在温暖慈祥的秋阳之中熠熠生辉,宛如一个新生的婴儿。一切都在机缘命定之中,我抚摸那手札,泪花在我眼中像金色的飞虫闪烁。此时此刻,我相信,我抚摸着自己的前世前生;此时此刻,我相信,天下一切生死,一切善恶,一切爱恨,一切取舍,都可释怀于无常之海的慈航;此时此刻,我相信,眼前这个世界,本无奇迹,所谓奇迹,只存在于一次又一次死去而又重生的传说之中。“我的亲人们啊!”我百感交集地在心里这样呼唤着云天外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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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主| 发表于 2008-01-02 10:17:00 | 只看该作者

这白蛇不是那白蛇。


这白蛇生在峨眉山,年深日久,有了觉悟,幻想做一个人。它到处请教可有什么方法能够修炼成人。它问林中的走兽,走兽们回答说,“做人有什么好?还不如做妖,自由自在。”它不喜欢做妖,又去问天空的飞禽,它们生着翅膀,见多识广一些。飞禽们听了,回答说,“只听说过修炼成仙的,吃灵山的仙草,喝西天的仙露,能得道成仙,修成正果,可没听说过怎样修炼成人。”它也不喜欢得道成仙,尽管那是所有妖精们的最高梦想,它只想做一个肉身凡胎的人。它又去问石头,是悬崖绝壁上的一块巨石,不知已几千几万岁,它对石头说,


“石兄啊,你历尽风霜,可能告诉我,怎样才能修炼成一个人?”


巨石听了,久久沉默不语,它以为没指望了,转身要走,只听石头忽然迸出两个字,石头说,


“冥想。”


它大喜过望,却又不得要领,“冥想?石兄啊,想什么?”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石头冷淡地回答。


它谢过巨石,游走了,只听身后传来了石头冷冰冰的声音,“再送你两句话,‘两耳不闻洞外事,地裂山崩不移身’,切记。”


于是,它潜进了峨眉山最深处,潜进了无人知晓的“白云洞”中,开始了它的苦修。渴了,就喝岩缝中滴下来的山水,饿了,也是这岩缝中的山水充饥。第一个千年,它冥想:给我一个人的身子。于是,一千年过去了,它有了一个人的身体和花容月貌。第二个千年,它冥想:给我一个人的头脑。于是,两千年之后,它有了人的头脑和智慧。到第三个千年,它冥想:给我一颗人的心。这是最难获得的,也是功败垂成的最后一搏。


两千九百九十九年头上,有一天,寂静的洞外突然传来一声颤巍巍的喊叫,“救命啊!救命啊!”声音苍老又急切凄厉。它沉沉的冥想一下子被打断了,它侧耳聆听,只听那呼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惊慌,扎着它的耳朵,乱着它的心智。“两耳不闻洞外事,地裂山崩不移身”的教诲,它本是谨记在心的,然而此刻,人命关天,救,还是不救?它没有余地思前想后,千钧一发之际,它挺身而出了,跃出了二千九百九十九年未曾踏出的白云洞口,只见一条恶狼,已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扑倒在地,它冲上前去,一掌就将恶狼击倒了。霎那间,恶狼没有了,老妇也不见了,灵光普照,眼前立着的,竟然是手持玉净瓶救苦救难的南海观音菩萨。菩萨现出了真身,菩萨悲悯地望着它摇头说道,


“功亏一篑,你是做不成一个真正的人了。”


菩萨的话,让她惊悚。她站在暌违了二千九百九十九年的蓝天白云之下,唇红齿白,分外妖娆艳丽。慈悲的菩萨看穿了她可悲的未来,菩萨说,


“你最终没能修炼出人心的残忍,在人间,你将备受折磨,没有比人更不见容于异类的。可你也不能再做回一条蛇,因你毕竟已有了一具人的情色之身。白蛇女,苦海无边,你要三思啊。”


说完,菩萨腾云驾雾飘然而去,半空中,传来菩萨最后的声音:


“成仙易,做人难,白蛇女,你是舍易求难啊!”


就这样,她三千年的修行,终止在二千九百九十九年的一桩善举之上。


它没能了悟菩萨的点拨,人间的历练将成就它最后的“冥想”。



西天有瑶池,瑶池边有座蟠桃园,园中有蟠桃树,那蟠桃树,是西王母亲手栽种,一千年开一次花,三千年结一次果。


蟠桃园中,有一条小青蛇,那小青蛇,尚属混沌稚龄,未满一千岁,饮仙露琼浆、吃仙草树叶为生,日日在园中嬉戏。忽然有一天,睁开眼睛,只见一片香雪海,漫天漫地:原来是蟠桃树在等待了一千年之后,一夜之间,争芳吐蕊,那一片怒放的美景,让小青蛇看呆了。


小青蛇说,“啊呀呀!”


一只三足鸟,落在蟠桃树上,啄食花瓣,听到小青蛇的惊叹声,笑它没见过世面,三足鸟说,


“这可有个什么?想看开花,那还不容易?到人间去呀,一年就开一次呢!”


小青蛇就真的到人间去了,不为别的,只为贪恋那开花的美景。


她摇身变做一个美少女,袅袅娜娜,来到一个叫做“杭州”的地方。正是人间三月天,那杭州城,就是一片花海。除了桃花,别的花,她一样不认识,只见姹紫嫣红,千姿百态,香气遮天蔽日,小青蛇抑制不住心里的狂喜,她说,


“啊呀呀!啊呀呀!”


她流连在花丛中,看那湖光山色,真是美不胜收。走啊走,走啊走,走累了,见眼前一座大茶棚,许多人在那里品茗吃茶,她便也走进去,学人的样,要了壶香茗。她本是聪明剔透的,水晶似的心肝,无师自通,自然一点不露马脚。喝茶间,眼观六路,见人家掏出铜板付帐,她哪里有铜板?一低头,看见自己手中,有方才折下的花枝,她偷偷笑了,扯下那大花瓣,托在掌心,吹口气,便是一枚崭新的大铜钱。


正得意间,一抬头,看见对面茶桌上,有个妇人的眼睛,凌利地打量着自己,看穿了那小把戏似的。她倒也不慌张,反冲着那妇人,莞尔一笑,一边快乐地高声喊,


“茶房,算帐!”


出了茶棚,小青蛇就把那妇人丢在了脑后。此刻她来在一条大街上,好热闹繁华的一个去处,铺子一间连一间。小青蛇玩上了瘾,她一朵一朵地扯花瓣,把它们变成一枚一枚大铜钱,吃吃这,尝尝那,好不快活。不知不觉,太阳下山了,月亮升起了,不知不觉,夜来了,人去了。除了酒楼歌肆,所有的商铺,都上了门板,打烊了。


西湖安静了。


汩汩的水声中,起了箫笛。看不见吹箫人,只有波光万点,载着那箫声,随波逐流,起伏跌宕。湖边,游人绝了踪,飞鸟已投林,剩下的,就是那无家可归的飘零人了。只见那小青蛇,独自坐在一座小亭下,让笛声吹得,渐渐起了乡愁。忽地,笛声中,又传来了清亮的歌喉:


绿柳绕回廊,无限景光骀荡。惜花心性,似游丝空际悠扬……倒金樽沉醉花前,听笙歌十里画塘。


呀——这就是人间哪!小青蛇感慨一声。忽听身后传来了一个人声,


“敢问这位小大姐,可是迷路了不是?”


她诧异地回头,只见一个老婆婆,老人家,站在她身后,她四顾望望,再无别的人影,于是她好奇地问道,


“婆婆呀,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是啊是啊,小大姐,”那老婆婆笑眯眯地瞅着她,“你可是迷了路?还是跟家人走散了?怎么一个女孩儿家,黑天半夜的,独自家坐在这里呢?”


这一问,把个小青蛇问住了,她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这才猛醒,此身已非蟠桃园中彼身了。是啊是啊,人都有个栖身处,我这个“人”,家在哪里?又要到哪里投宿呢?这一想,倒真觉得有些茫然若失了。


“婆婆呀,我是跟娘来进香,走散了。我家住在桃花村,离这杭州城,好远好远啊!”她想起了蟠桃园,嘴一撇,眼泪就下来了。


“不妨事不妨事,”老婆婆走上来,拉住了她的手,“造孽呀,哪能让你这样一个小姑娘,宿在这湖边野外?若你不嫌弃,就跟我来,在我家借宿一晚,明天早晨,再着人送你回家,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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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楼主| 发表于 2008-01-02 10:17:00 | 只看该作者

这一天,那个名叫许宣或是许仙的美男子,去郊外扫墓,乘舟归来,忽遇骤雨,停船靠岸,遇上两个踏青归来想搭顺船的姐妹。姐姐是个青春寡居的美少妇,姓白,名素珍,妹妹唤做小青,天真烂漫。一见钟情的故事,在许宣和姐姐之间,发生了。


那一场骤雨,成就了一桩好事,一桩人间的好姻缘。小蛇妖暗自窃笑,那逼迫小舟停船靠岸的骤雨,不用说是她的得意之作:她从姐姐眼中看出了一个寂寞女人内心的倾慕和爱意。她当着姐姐的面玩起了翻云覆雨的把戏。她相信,姐姐并没有识破她的小诡计,错了,那其实是白素贞一个充满矛盾和渴望的默许。


为了这个男人,她放纵自己越出了坚守的“人”的权限。




三、




西湖白茫茫一片,小舟移船靠岸,雨声中,隐约只听见一声流莺般婉转的女儿声,喊道说,


“船家,船家,行个方便吧,让我们姐妹上船去避个雨,可行也不行?”


被骤雨逼进船舱中的许宣,猛听见这娇滴滴的喊声度水而来,心中诧异,不仅探头一望,白茫茫的雨雾中,只看见两个朦胧的被雨摧折的身影,一白一青,一深一浅,双美并立,站也站不稳,不胜伶仃娇弱。怜惜之意油然浮上这俊俏小生的心头,他刚想说话,却已被船家抢了先。


“小娘子,这船上已有客人了,小老儿不敢自专,还得等我问问客人再说。”


许宣不等他问,忙回答道,


“公公,这样大雨,哪里还顾得虚礼,快请她们上来就是了。”


于是,船身一阵乱晃,一阵动荡,随后就飘来一股暗香,被雨打湿的脂粉香或是花香没有这样清幽缠绵,缠绵的湿漉漉的暗香猝不及防弥散在舱中,像一缕渐渐膨胀的魂魄似的叫人心绪不宁。小生许宣此时已局促得手足无措,忽听方才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叫起来,


“啊呀呀,姐姐呀,你看这官人,一个人占这么大地方,怎么也不知道谦让谦让?”


“青儿休得无礼!”


另一个妇人的声音制止了她。那声音,珠圆玉润,沉稳安静。许宣不由得抬了下眼睛,看见了那一身白衣白裙的女人,头戴孝头髻,几根素钗环,分明是个守寡的小娘子。只见那小娘子深施一礼,道个万福,开口说道,


“我家妹子少不更事,还望官人恕她冒犯无礼。”


“娘子多心了。”许宣忙不迭还礼。


活了二十年,许宣还是平生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的女性说话。平日里,许宣听惯了姐姐由于操劳而变得嘶哑的声音,听惯了隔壁卖茶水的婆婆吆喝生意的粗喉咙大嗓门,这娘子的声音,就像一粒一粒珠子,琳琅地四处滚落,让他不能自已。


“官人哪,我请问你,”又是那个冒失的妹妹莺喉婉转地开了腔,“你一个人,是游湖呢,还是踏青呢?”


“有劳小娘子动问,”许宣忙又唱个喏,“我是去父母坟上,祭扫回来。”


‘哦哟得罪得罪,官人原来是个伤心人哪!”珠圆玉润的声音又一次温存地、慨叹地响起来。


就这样,一来一往,一问一答,他们竟水到渠成地攀谈起来。许宣也知道了她们的一些底细,知道了这一对姐妹也是去祭扫的伤心人,祭扫那撇下这如花的美眷撒手西去的短命鬼。雨势小下去,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寻常春雨,船此时早已离了岸,浆声吱呀着摇向前去,摇向那个人人都知道的结局,命中注定的结局。后来,许宣多么庆幸自己带了一把破油纸伞,就像一个预谋一般。那伞,是清早出门时,姐姐硬塞给他的。他原本不想带,嫌累赘,姐姐嘶哑着嗓子说,


“新衣衫颜色娇,着雨就落色,怎不知道个爱惜?哪有闲钱总做新的?”


现在,这破油纸伞,撑开来,大大的昏黄的一柄,伞下是那两个邂逅相逢的美娇娘。船迤逦靠岸,雨却仍然不住,许宣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伞借给了她们,还替她们垫付了船钱。两个人,深深道谢,那妹妹朗声说,


“官人哪,你记下,箭桥双茶坊巷,白氏绣庄,那就是我们家。明日借你贵步,来拿伞吧!”


第二天,晴天朗日,大好春光。许宣去了那双茶坊巷。本来,一把破伞,能值几何,是不好意思去向人家讨的,无奈姐姐嘴碎麻烦,为一把伞唠叨了大半宿。更要紧的,是许宣自己几乎一夜无眠,满耳都是那珠玉般的声音,滴落着,如同更漏。此时,远远看见了那白氏绣庄,一座小木楼,静静地,挂一只幌,屋檐下,立着一个女子,走近了看,不是那伶牙俐齿的妹妹青儿又是谁?


“啊呀官人哪,你总算来了,我的脚都站酸了,”那青儿娇嗔地开口道,“你若是不来,我可到哪里去寻你呀!”


那白衣的娘子,不见踪影,青儿立在门外,倒像个把门的小门神。许宣不知为何一阵压不住的失望。“喏,还你伞。”青儿说着将一柄伞往他怀里一送。


他有些失魂地将伞接过,转身就要离去,只听那青儿在身后喊道,


“哎哎哎,你也不看清楚,可别回头怪我们弄坏了你的东西呀!”


这一喊,倒是提醒了他,低头一看,手中这柄伞,有些不寻常,他的那把破油纸伞,哪里有这样齐整,这么簇新鲜明。


“哎小娘子,这不是我的伞。”他忙回身,对那青儿说道。


“咦,你这个人,怎么不认得自家的东西?”青儿诧异地竖起了蛾眉,“这伞,不是你的,莫非是我的不成?”


“果真不是我的。”


“你看看你看看!”那青儿一阵数落,“这把伞,是清湖八字桥‘老实舒’家所制,八十四骨,紫竹柄的上好油纸伞,不是你的是谁的?昨日,你将它借与我们遮雨,今日,我无破无损还给了你,两下里交割的明明白白,你怎么还这样罗嗦?”说完,理直气壮掉头而去。


许宣愣在了那里。清湖八字桥“老实舒”家的紫竹伞,是伞中的名品,他沉甸甸地将它抱在怀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许,那娘子,是用这方式还他垫付的船钱吧?他端详那伞,簇新,漂亮,新鲜油纸的香气一阵一阵扑入鼻端。他不禁撑开了它,大大的碧绿的一柄,像香气四溢的大荷叶,遮住了他头上的天。只见那紫竹伞骨上,用丝绦拴着一样东西,一件绣品,粉嫩,娇艳,垂下来,原来是一只鲜明耀眼的荷包。上面绣着戏水的五彩鸳鸯,还有,并蒂的盛开的莲花。


刹时,他眼中涌出泪水。


晴天朗日下,这个狂喜的官人,这从小无父无母无人疼顾的孤儿,举着一柄雨伞,久久仰着头。那天,杭州城内许多人都看到了这奇怪的景象,一个人撑着雨伞走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不住地嘿嘿傻笑,眼里热泪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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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楼主| 发表于 2008-01-02 10:17:00 | 只看该作者

老婆婆笑吟吟,牵着她的手,她其实是不大分辨得出人的年纪的。月光下,只觉得,那是起皱的一张脸,慈眉善眼,无端地让人觉得亲近和亲切。


“那好啊!”她顿时变得快乐起来。


小青蛇站起身,跟了老人家,下了柳堤,离了湖岸,穿街度巷,走啊走,走到一个极热闹的去处。只见一条街,俱是朱楼,张灯结彩,笑语喧腾。婆婆牵紧了她的手,带她来到一座最高的朱楼前,门前挂着大大一张匾,上面写着三个字,“天香院”。小青蛇不识字,只听婆婆说,


“就是这里了。”


“啊呀呀,婆婆呀,你们家,像天宫一样好看呀!”小青蛇说。


“不敢当不敢当,”婆婆笑得眯缝了眼,“倒是我们家的女儿们,个个都赛仙女呢!”


一边说,一边领那小青蛇,朝里走。里面是绮罗妆成的销魂阵,扑面一股暖香风,熏得小青蛇打喷嚏。只听婆婆扬着喉咙喊,“妈妈在哪里?”老鸨闻声探出头,一眼看见小青蛇,眼睛就像灯笼似的点亮了。


“啊哟王婆呀,这样一个仙桃,怎么到手的?”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王婆摇头晃脑地笑,“捡来的!”


“人来呀!”老鸨一拍掌,出来两个泼皮汉子,一个黑,一个白,过来就架住了小青蛇的膀子,只听老鸨吩咐,“带这小姑娘上楼,好生看管哪!”


小青蛇这才觉出不对劲,可是两个膀子,已经让那泼皮大汉,铁箍似地箍住了。“婆婆呀,你哄我,这里不是你的家!”她问着那慈眉善眼的婆婆,婆婆眯眯笑,回答说,“姑娘呀,谁说这里是我家?我家哪有这儿快活?这里是天底下最快活的去处哟!”


“放开我!”小青蛇扭头看看左右两个泼皮汉,“不放手我可要生气了 !”


那两个泼皮汉,听她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几乎岔了气,他们哪里知道小青蛇的厉害?小青蛇这下真的生了气,回过脸,一吐信子就要咬。这一口若下去,那泼皮汉可就没了命。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地一响,什么东西像粒弹子似的飞来刚巧打在小青蛇的粉腮上,原来是一粒白莲子。就在这时门外忽然起了喧声,有人在门外高声喊道,


“青青呀!青青呀!”


这一喊,让老鸨王婆们,慌了神,也让小青蛇,倍感疑惑:这里有谁知道她的名字呢?正诧异间,一个人闯进来,是一个美妇人,一身白衣裙,鬓边插一朵白珠花,原来就是茶棚里看她玩把戏的那妇人!那妇人冲她一拍掌,


“青青啊,你跑哪里去了?你娘找你不着,在我家里,急死了!快跟我回家去!”一边说,一边上来拽她的手,又冲那王婆子说,“婆婆哟,头上有月亮,人家好端端有爹娘的女儿,怎么往这院中领?”


虽说是,只一个妇道人家,虽说是,这边有泼皮大汉,可到底是心虚的,何况又不知深浅底细,眼睁睁的,把个到手的嫩雏儿放走了。出门来,疾行几步,小青蛇就挣开了那美妇人的手,气呼呼地质问说,


“这位姐姐呀,我没招你没惹你,你为何打我一莲子?”


美少妇一抿嘴,微笑了,


“怪不得人家说,好人做不得,不是那颗白莲子,傻妹妹,你这会儿,早惹上人命官司了!”




白蛇和青蛇,这一对妖孽姐妹,亲人,就这样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了。现在她们的名字是,白素贞和青儿,落脚在杭州城双茶坊巷,姐姐白素贞,开一家绣庄讨生活,妹妹青儿,不会扎花,不会绣朵,就学着帮姐姐烧茶煮饭,兼做一些粗营生。


那杭州城,遍地都是绣庄和绣行,白娘子的绣庄,也并无绝活与出奇之处,生意常常清淡,没银子买米的日子也是有的。白娘子的纤纤十指,绣出了串串血泡,就为挣一口饭吃。青儿感到很奇怪。


“姐姐呀,哪里变不出银子来?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说着,一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头,托在掌心,吹口气,霎时就变出小小一锭银锞子。


白素贞登时变了脸。


“小青儿,你听好了,你若还玩这把戏,莫怪我恩断义绝——你给我从这双茶坊巷,滚出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今往后,两不相干!”


小青儿委屈地眨巴着眼,不明白她哪来这么大火气。


她缓了缓,长叹一口气,说道,


“青儿呀,不做人,你来人间干什么?”


是啊,她忍受了二千九百九十九年的苦修,是为了做一个人,而不是做一个人间的妖。二千九百九十九年的苦修,是为了灵肉归一,得到一个实实在在平凡的肉身,不再忍受那种非人亦非兽的苦痛和折磨。做人,就是要谨守人这生灵的界限,接受属于“人”的一切命定。如今,她刚刚开始了这做人的生涯,可是却跑来这样一个小蛇妖,时时提醒和破坏着这生涯的尊严和真实感。


“青儿啊,青儿,或许,我真不该救你呀。”她摇摇头。


“晚了,你已经救下了!”青儿气呼呼回答,“反正我是扭股子麻糖,缠上你了!”


青儿是快活的,她热爱人间和这人世的生活,她热爱美景,热爱四时的变化,热爱春花过后还有夏花盛开的那种指日可盼的期待,热爱灯红酒绿和声色犬马。总之,她热爱西天蟠桃园中所没有的一切。虽说第一天她就险遭不测,差点儿被人拐卖进烟花巷,却一点也没有伤害这小蛇妖盎然和昂扬的精神。这小蛇妖,乐观、快乐、简单,没有忧思,欢腾的一具生命有着与生俱来的超越的才具。她热爱自己这欢腾、健康、灵异的生命,也享受这“灵异”带给她的自由与喜悦。做妖还是做人,在她,从不是个问题。“这有什么当紧呢?”她想。她就喜欢这非人非妖的自己。做一个不自由的人又有什么好呢?她不明白。再说她也真的管不住自己,难免要做一些妖异的事。人家篮中的豆腐青菜,只一运气,便到了她的篮中;没钱买米,还能真的挨饿?摘片树叶,就是枚大麻钱,刚好买一只热炊饼;闲来无事,闷得发慌,就到街市上去捣个小乱,有那骑马的公子,气宇轩昂,不可一世,便兴一阵风,恰将人家的帽子,吹落进一汪污水里;有那坐轿的青天大老爷,鸣锣开道,威风凛凛,便召来只小蜜蜂,飞进轿帘,在人家光灿灿的印堂上,叮一个大包;有那行路过街的老婆婆,一看就来气,个个都像王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让人家跌一个跟头;看那乞儿饿得可怜,就让对面五芳斋里一只煮熟的肥烧鸡,横空而过,“飞”进他的破碗中。乞儿惊呼,老板怪叫,她却一脸无辜欢天喜地的回家去。


谁又能拿这小蛇妖怎么样?


“青儿呀,青儿呀!”白素贞恼怒不已,“你快滚回你的蟠桃园去吧,别在这儿捣乱!”


青儿回答道,“我回去,倒也容易,可我放心不下你呀!”


她两只顽皮的清水眼,忽然之间,沉静了。沉静地望着白素贞,望得白素贞心里,刹那间,波翻浪涌:这是她的亲人,寂寞人世间,唯一的亲人啊。她来到欢腾的人海,可是她的亲人,却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妖精。


然后,就到了那重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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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07-12-31 20:24:00 | 只看该作者

哈哈

等着续集

困了好久不见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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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07-12-26 20:56:00 | 只看该作者
看写东西的调子不象是现在的人写的,应该是一个老女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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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07-12-25 13:42:00 | 只看该作者
..............好像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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