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一二十年的,刘郎最喜欢听评书。
当年单田芳先生开讲的当口,一幅惊心动魄的战阵斗将画面展现于众人眼前。只见一将,白盔白甲素罗袍,胯下一匹白龙马,掌中一杆亮银枪,威风凛凛,勇冠三军。冲到阵前拧枪就刺,不到三合,敌将被刺于马下。单先生讲的天花与油醋乱坠,唾沫和口水同飞,收音机前的众人轰然叫好。刘郎听到精彩处手舞足蹈、如醉似颠,恨不能立马拿根柴火棒冲到院子里扎把扎把几下。那年月,谁能抵御评书的艺术感染力啊。
且住!这种斗将场面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评书中的情节大都是虚构的。首先白盔白甲银枪白马一说纯属杜撰。说书人为了大量发展收音机前的追星族,得把主人公装扮得又酷又帅。然而,自古有“临阵不自标异”一说。意思是为将者临阵时装束不得标新立异,要注意伪装,以免自己成为对方的首要攻击目标。《淮南子》云:“将军不敢骑白马,盖惧其易识也。”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上面的那位小将果真白衣白甲,外加银枪白马,除非是大雪天,满世界和他一样银妆素裹,否则,多半还没等这位帅哥小将到达阵前,就被对方弓弩手射成箭垛子了。
白衣白甲问题且放一边。那么临阵斗将的真实性到底如何?《兵筹类要》中称,“两阵既立,各以其将出斗,谓之挑战。”此为战阵斗将的定义。历来各类稗史、小说、笔记中记载了很多战将单挑厮杀的场面,然而正史中却记载寥寥。野史轶闻不足为信。即使是冷兵器时代,战场上的胜负,主要取决于军队的战斗力和将领的指挥才能,而不在于主将的“匹夫之勇”。《孙子兵法》说,为将者须具备智、信、仁、勇、严五项基本素质,其中并无“力大”、“能打”等指标要求。白起不见得武艺高强,也能把四十万赵军“尽坑之”。韩信怯于私斗,甘受胯下之辱,日后却助刘邦打下了汉家天下。至于卫青、周瑜、李靖辈,均非好勇斗狠之人,却丝毫不负古之名将的美名。
淝水之战中,有一个当时很有名的万人敌,叫张蚝(念刺)。《太平御览》引《前秦录》说,张蚝本来姓弓,膂力过人,与《三国演义》里的许褚一样威猛,能抓着牛尾巴拽着大公牛倒走。张蚝投靠了一方豪酋张平,深受器重,被张平领为义子。后来张蚝私下奸淫了张平的小妾,张平知道后严厉斥责了他。张蚝大惭,“割阴以自誓,遂为阉人。” 没想到自宫之后,神功大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张平与前秦的战事中,张蚝号称“不败”将军(此处隐去“东方”二字)。后来前秦方面的两个万人敌邓羌和吕光出手,合力才将张蚝活捉。张蚝便降了前秦,成为苻坚的爱将,其战斗作风勇猛,生活作风严谨,成为前秦军中之典范。然而,就是这位“不败”将军,淝水阵前领一军与东晋的北府军对峙,一场厮杀下来,这位万人敌被北府军杀的丢盔卸甲,险些丢了性命。可见即使力能举鼎,力比牛大,在真正的战争大场面里,个人武力对战争的胜负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如果刘郎的这些言论通过历史架空的隧道传到那些武人的耳朵里,伊们必会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老子在前方浴血奋战,出生入死,你们几个妄人(网人)却在背后几几歪歪,说这等风凉话?”其实刘郎这般说法,并非否认战阵斗将的真实性。刘郎的本意是,这种战场上兵对兵、将对将的捉对厮杀并不是很普遍、很有代表性的战争行为,而是一种在战争中被边缘化的战场行为。中国古代名将兵家辈出,老祖宗们在几千年里发展出令人瞩目的军事成就,这些成就里,战阵斗将的出彩处甚少。因而相关的历史记述也比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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