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论
刘玄德何以立蜀?世人多言:盖有诸葛孔明鼎力之助也。俗语有云: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殊不知:成蜀者,诸葛也,败蜀者,亦诸葛也。
备自得孔明出山治军,不期年,东联孙吴,北破曹操,得其卒,南而收长沙桂阳,得荆楚大部,始有容身之所。复而挥师西进,并刘璋、张鲁之地,以为根本。
当是时,玄德翼天下之精锐,统四方之劲卒,拥天府之国,辖富庶之地,怀仁义爱民之声,有前朝宗室之名,附宇内思汉之心,风威之盛,一时无两。若可乘势而进,取天下如拱手,汉室之振,指日可待也。然其终未复汉,何也?隆中对策之误。是策非误于分取荆益,非误于联吴抗曹,而误于北伐之不当者也。分兵而无识地利,遂挫蜀国。
策曰:……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此实欲效高帝之取天下也。蜀行此策,而不思天下情势有异,安有不败之理?
夫祁山之地,路众而险,隘要牛毛,人烟稀微,虽有百军之众,曾不能阻一军之入,向为易攻而难防之地。汉初之时,秦地三分,绝于关外;汉师强盛,出其不意,逐灭三秦,遂得关中。当时之势,关之内外共属一国,长安洛阳,遥相呼应,攻长安则关外援。苟无绝凌之威,秦山之势,于洛援未发之时,连陷千里,实难有所为也。纵得一二城池,其距蜀中也远矣,援军难至,运粮维艰,失城必速于得城也。如荆楚有失,则进退维谷:其进不可取,退亦难援也。故此地扰击可也,正击则徒耗军力耳。顾荆襄之域,平原大野,道路通畅,户口众多,人心向汉。倘依城徐进,必有所得,且得者不易失焉。日削月取,蚕食北向,终可兼并中原。纵汉中有失,亦无大碍,待此地大破之,整军西向,敌亦不可久居也。此诚用兵之良地也。
试问以关、张、赵云之勇,视许褚、张辽、徐晃、李、乐之徒为草芥,诸夏侯、曹中,谁可与敌?复问以诸葛、庞、法之智,其胜司马、钟、满之辈几何?况中原久战,民早不堪;荆蜀久安,积蓄甚丰。如此以正军自荆襄北进,虽天下之大,安有敌者乎?其灭曹直若举手之劳耳!且东有强吴可以为助,北存公孙可以为援,二者与备皆有渊源,畏曹如一,更分曹魏之军。恨乎!仗大好之势,尚辱于折将失地,其根本大误,实发于隆中之策。
蜀国军政,一系诸葛。诸葛有失,蜀国有失。观孔明此人,长于内政,短于军事,长于策划,短于奇谋,有用人之力而微识人之才也。关羽素傲,刚愎自用,诸葛不见,独委以守土大任,终令国土半丧,用兵之良地失尽矣!倘使当初重兵于楚以图进,吴必为援而不意图也。然后并力北向,入洛之日,可以屈指待之。
已而荆楚既失,亮既不能劝服昭烈,且托病不出,复无随于军,致连营火烧,吴蜀两伤,而曹丕说焉,得暇以复军力,灭公孙、平北夷。至是,北伐之势已然尽丧,三国抗礼势成,憓魏之势,非应言于当时也。而亮强求之,俟南蛮稍安,北国方苏,出汉中以图雍秦。无奈时不亮与,其后或以兵败退,或以粮尽退,或为时势所迫退,或为主庸而召退,无功反者,屡矣!而诸葛身故军中,终生竟弗得雍凉尺寸之地。
及诸葛故,名将凋零,后继无人,良卒亡散,士民已疲。其后继者一依诸葛遗政,终不能持。一俟邓艾以轻兵险进,后主即缚手而降。蜀汉亡矣!
呜呼!蜀尝大有进取天下之机,然决策之人计不出此。经年累月,国力日衰,良时难再!后人诫之:颠邦覆国,多大略之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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