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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帖]奉孝比文若到底差多少 [打印本页]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4
标题: [转帖]奉孝比文若到底差多少
奉孝为一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反应快,智力高,文若大器,文足以治理国家,7献奇计,只是文为人谦逊,忠义可比云长,最后和曹操在汉魏问题上出现分歧而停止献计,如两人一直可以辅佐曹操,何惧怕司马,诸葛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4
(1)

我秉着烛,抱着琴,穿过尘埃密布的长廊。
长廊的尽头,是昔日的文华阁。
建安二十一年,丞相封王之后,这旧府邸的西厢,就已遭废弃。

而如今,我已经老了。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回想些往日岁月。
竟陡然间发现,只有几个破碎的片段是清晰的:

十三岁那年朔月如钩;
十六岁那年新歌美酒;
十七岁夕阳穿过廊柱投下班驳的影子;
十八岁一双手托住我的脸颊,我哭了……

——其余的,都只剩下一片暧昧与苍白罢了……

我这半世最鲜明的痛苦与快乐,都是有关那样三个佼佼不群的男人:

——一个是我的主人;
——一个让我永远魂牵梦萦;
——还有一个,总是在醉眼朦胧中粼洵一瞥;只一瞥就看透了我的整个人生……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5
(5)

他就站在那里——台阶上,新月之下;穿一身素白的常礼服。

那之后有千万次,我一再的梦见这个情景:
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英俊清瘦的男子,白衣飘飘,宛若仙人。
——他流下了一滴眼泪……

他也发现了我,只有片刻惊愕,旋即温婉的笑了。默默递过一条丝巾,雪白的;我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你相信么?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男人。他只要看你一眼,你就注定爱他一生……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5
(2)

十三岁之前我是个孩子。

记忆中最早的片段是在逃荒的路上。四周的人隐隐绰绰,只觉得寒冷、饥饿、以及恐惧。
我跌倒了,冻土上裸露的树根深深的刺破我的右脸,留下虽然不算狰狞,却永不磨灭的伤痕——从此上天给予的玲珑美貌荡然无存。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5
(3)

无法被卖作滕妾,十二岁我入了曹将军府为婢。

站在一大堆哭泣的孩子中默然,一个三十多岁、姿色平庸的女子仔细端详了我的脸和手,带走了我。她是府里的歌舞教习,叫琴姑。

琴姑是个琴艺精湛的名师,擅长作乐府。她带走我的那天对我说:
“人生下来,她的面相就注定了一生。可是你脸上的伤是个变数;你违背了老天指给你的路。现在是福、是祸,全靠自己了……我想看看结局,所以带你回来,所以要教你弹琴。”

我不太明白琴姑的话,但是我喜欢琴,喜欢她教的一首又一首古歌,更喜欢无饥无羸安定的生活。
于是我很努力的识字、唱乐府,为了让手指更加柔韧,数九寒天把十指浸在冰水之中。

琴姑精通琴艺,会作诗。她教给我很多技艺,更教给我思考与沉默。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5
(4)

建安三年岁首,我在府里已经待了八个月。

辞岁迎新,主人要大宴宾朋,这是歌舞班子最忙碌的时候。合府上下,最无事的,大概就是我这样无差无职的小孩子了。

那天是初三,夜宴开到很晚。
我偷偷溜到文华阁的台阶下面,缩在阴影中听阁上的丝竹声。

我笃定师父一定在那里弹琴,虹姊和霞姊大约在厅心跳舞。

因为貌美,成为舞姬;倘若跳的好,许会被某个将军或大人看上,纳为妾侍。
——曾经,上天曾经给我安排了这样一个未来,可是我拒绝了它。

我抚摩着脸上的伤口,突然微笑。

蓦然间忽听到有人悠悠的叹息之声——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6
(6)

那天夜里,琴姑回来很晚。虹姊和霞姊没有在一起。

“怎么还不睡?”她惊讶的说。
“荀令君是谁?”我问。
琴姑仔细的打量着我,许久回答:
“努力学琴吧……如果有一天你技艺有成……也许还可以再见到他……”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6
(7)

从那天起我已经长大。

我的喜、怒、哀、乐,不再属于自己了;它们取决于一个遥不可及的男人。

在世人面前,那个男人有着无可挑剔的温和,总是微微笑着。
月下一声叹息、一滴泪水,断肠的忧悒,宛如一梦……
恍惚间我甚至觉得,也许自己是偶然窥破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7
(10)

师父去了,我成了府里正式的琴师。

以前,在我的世界中只有单纯的音乐与诗歌;现在却多了很多东西——多了人。

美与丑,自私与大度,卑怯与娇妄,虚伪与真实。
把自己置身事外,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冷眼看着众生来去;
猜测着他们的心情,揣度着他们的想法,成为我喜欢的游戏。

新沐弹冠、新浴振衣,然而过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
读楚辞,奏《离骚》,渐渐有点明白了他的凡事含笑以对,也许是种让步的习惯
——一种保护自己的方法。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7
(8)

我对读书着了迷。琴姑见了只颌首表示赞许。

不会解曲,只懂奏乐的人,只能称为“乐匠”罢了。
把抚琴当成淬魂炼魄,才能让自己变的更加明朗与洞悉。

“你需要更坚强更深邃更敏锐的心,才能掌握生命中的变数。”师父说。

她不断的咳着血,在我成长的同时迅速老去。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7
(9)

突然有一天,琴姑开始给我讲她的故事。
——每天深夜,只讲那么短短的一段——

侯门之女,爱琴成痴,一朝惊变,颠沛流离。
曾经有一个男人听懂了她的琴,爱上了她的人。
可是没过几年,那男人也卷入了永不停息的政治游戏。
一切烟灭灰飞……

“他有一点象荀令君,是个有真才实学的文士。可是他不适合这个乱世。”
琴姑看着我,微微笑了。脸上洋溢着光辉,非常的漂亮……

“始则王侯笑傲,即则宾客飘零。”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故事的最后琴姑这样总结她的一生,然后在那天晚上安然停止了呼吸。

天亮时师父被抬出府,没有人知道她被葬在哪里……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7
(11)

建安六年九月,久战于外的曹将军终于回到了许都,偌大的府邸终于是有了主人。
将军回府的第二天,举行了一场接风盛宴,这是我第一次在正式的场合演奏。

我坐在屏风侧,琴姑坐过的位置上,弹着她留下的琴。
一曲《子衿》,一曲《鹿鸣》,熟极而流的调子。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十指,与往日这里一代琴师的幻影重叠。

主人尽兴客尽欢。自从师父死后,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开心。
众人酒酣耳热之中,我可以肆无忌惮的远远凝望着他。
我看见他在发自内心的大笑,真正快意的笑。
——他快意,我就欣然。

忍不住把手伸进袖中,抚摸到三年前他给我的白色巾子。
丝绸的触感灼烫着我的手,突然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幸好满堂宾客都沉浸于自己的兴致中,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不起眼的琴女。
在乐曲的间隙,我用袖角偷偷拭泪。
冷不防与他同席的一位玄衣文士,看上去快要醉死的大人,
快速而犀利的扫了我一眼。

那一瞬间,我无所遁形——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8
(14)

我的身份地位,在那一夕全然改变。
甚至得到了,申时之后,在偏园内操琴的许可。

我挑中的地方在一眼活泉之畔,几株瘦竹之间。
因为在那里,四周的人听不到琴声,不会注意到我;
而我的目光却可以穿疏疏落落的竹子,看到不远处颇长的一段游廊。
我知道那是外官入见将军的必经之路。
运气好了,能够看到他。

我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只觉得能够这样远远望着他,
就是种幸福。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8
(12)

数日后,晚膳时分,将军突然点名要听我弹琴。
还专门吩咐道,无须梳妆换服,即刻前往。

从不正眼瞧我的乐班总管殷勤的替我抱琴;
我在惊讶中出门时,四周乐女们锋利的目光削骨蚀肤。

……
依旧是夜;
依旧是文华阁;
我百感交集的踏上那级旧阶,
“变数到了……”我低声说,忍不住抬头上望:
幽静的暗蓝,如钩的明月,
依旧是初三……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8
(13)

轻语,酒香,豪笑声。

偌大的厅堂灯火辉煌,坐着的三个人都已微醺。

我深深拜下去:“将军、大人、荀令君,奴婢有礼。”
起身时不敢看上座陌生的主人;更不敢看右边熟悉的他;
却正对上左首一双微笑的眼,狡黠、探询、若有所指的目光。
我突然醒悟,这是那天宴上注意到我的人。

“祭酒郭大人想听你弹琴,你擅长什么曲子……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徐徐的语气突然变成讶噫。
虽已事隔十载,旧疮早已平复。可是右眼下仍然有一片固执的淡红不肯褪去。
离的近了触目惊心,刻意披下的头发也遮掩不住。

我复又跪下,答道:“那是自幼旧伤。”
“起来吧,不必多礼。只可惜了一张好相貌……”将军在谓叹着,竟隐隐有真心实意的怜惜。
我心中一震,忍不住抬眼上望。
那个着着暗红轻绡、微有菜色的男人竟然是全然不顾威仪的。
看见我失礼,并不愠怒,反而饶有兴味的打量着我,微微笑着。

在那一瞬间我下了半生最重要的决定:一句话赌上自己的生死荣辱。
就赌这个“变数”;
就赌我看人的眼光;
就赌曹将军是个非常人。
我轻轻咬一下唇,也不低头,郎声答道:
“奴婢身为琴女,以技事主,不以色媚人。奴婢不以为身有可惜之处。”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18
将军一愣,旋即放声大笑。
我暗暗吁一口气,我知道自己赌赢了。

“好,好……好一个‘以技事主,不以色媚人’。”
——将军的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我。
——郭大人一边抚掌,一边把一大觥酒倒进嘴里。
——这样近,我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荀令君的笑声。

“你叫什么?”将军问。
“奴婢姓柳。先师指琴赐名,名瑶,瑶琴之瑶。”
“瑶姬抚瑶琴,好名字。你既称‘以技事主’,奏一曲来我听。不要应景虚奉之作。可有新歌?”

我心神一动,蓦然想起师父生前最爱的一首乐府来。
她在教我的时候说:“此曲若不受你,怕是世间再无知之之人了。”
我自己也是爱煞的,非常熟悉。
略一沉吟,十指铮纵,歌道: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夙夕梦见之。
  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

我能觉察到落在身上的凝视。
从心底感谢面前这个恢弘大度的主人,
谢谢他给了我一个机会——
让我的身影——只有我,映入那个男人的眼中……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0
(16)

那天我如常在竹林中抚琴。
天近黄昏。
“看来今天……是不会来了……”我想。

突听得身畔一阵略带沙哑的笑声:
“东邻之子窥于墙,是窥宋玉之美;瑶姬姑娘窥于竹,却不知在窥些什么?”

回身望去,正见他乱发披散,握一只犀角杯,立在那边盈盈笑着。
细品那语中满是戏谑之意,不由脸上一热。
半声“郭大人”叫过,竟呐呐的接不下话去。

“……先生可想听琴?”许久我才想起询问。
“不拘什么,你随意好了。”
我想了想,移宫换羽,奏了曲《考磐》。
他一听,就笑。

“……今日邸报,冀州战事又急,明公一早就去了尚书台……荀令君……怕是不会来了。”
曲至当中,他突然这样说。
直惊的我手指颤抖,一声轻响,第三弦断了。

“你明白我说吧。”
他的那双眼中满是深邃的怜悯;
仿佛是眼见着心爱的东西,缓缓步向毁灭的不忍与无可奈何。
那目光似乎越过了我,直射向着遥远的未来……

“你看见了什么?”我忍不住问。
“……宁愿没有看到的东西。”他回答。
饮酒如同鲸吸,苍白的脸上迅速一片潮红……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0
(15)

在这里,我也常常看见那天酒宴上的郭大人。
说实话,我对他,是颇有些畏惧的。
因为我觉得他有种奇妙的威慑力,总是能穿透我的层层掩饰,直抵人心。

有时候看着他在正式场合一身半旧的玄色便袍,佯醉佯狂。
在端起酒杯时嘴角却突然浮现出苦涩、自嘲、与了然的笑意,
我就会身上发寒。
——那仿佛是在镜中看到了自己。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1
(20)

“荀令君……”我轻声唤。
发出的声音全然不似自己的,干涩与暗哑。
这竟然是我们第一次交谈,我的心中发苦。
他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

夕阳穿过廊柱投下班驳的影子。
他正停在阴影与阴影之间。
太亮了。
那张完美的脸有点陌生。

“是你啊。”
他温和的笑着。
一如往昔的温和。
但这绝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我想要的是四年前那样真实的欢喜或哀愁。
——笑容可以伪装;眼神却骗不了人。

“荀先生……还记得我么?”
我从袖子里取出那条素巾,“这个还您。”
“不用了,你留着吧。”他只看着我,没伸手来接。
“你长大了,可是一样爱哭……”

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用巾子掩住脸,真的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他把手抚上我的头发,轻轻摩挲着,像个父亲。
“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呢?将军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使劲的摇头。“荀先生,瑶姬喜欢的人是你啊……”
那只温柔的手突然僵直,颤抖了几下收了回去。

我抬起头。
他眉间深刻的纹路更加清晰了。
目光闪烁,突然别过脸去,躲过我的凝视。

“……不该是这样的……”他的声音很低,犹如喃呢。
再回过头时,脸上已恢复了最擅长的,无懈可击的礼貌。

“……将军很喜欢你的,非常喜欢……你明白么?”
我默然。

“……你也会喜欢他的。他有着……能俘虏所有人的魅力……很快你就会发现……很快……你就会把我忘了……”
我垂首哭泣,死死的摇头。

“去吧……别哭了……”他说。

我看见一角飘飞的衣袂;
听见一阵环佩叮当。
他走了。
——与我擦身而过……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1
(17)

奉孝先生,他要我这样唤他。
我们已经非常熟悉。
不再陌生,也就不再害怕了。

我很喜欢先生,只是这种喜欢与对荀君的情感不同。
我喜欢他,因为我们在某些方面非常相似。
和他说话,可以屏弃一切陈规限制,可以百无禁忌。
他是第一个了解我的人,也许也是此生唯一的一个。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1
只剩下满眼温情。
恍惚中,甚至让我想起了十三岁那年,雪地上、月光下见过的那双明眸。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动摇。

可惜终究是不同的。
我心里发酸,轻轻叹气,固执的摇了摇头。
努力微笑着反诘:
“那先生您呢?这里不适合我,难道就适合您么?我可以去您那里,那您又可以躲到什么地方去?”

他听了沉默不语。
突然一仰头,喝干觥内的酒,大笑起来。
越笑越是凄切,直笑到脸上滑下两行清泪。

我急唤:“先生?”他却摆摆手叫我离开。
我无奈,走了两三步回头望去:
看见他还在笑着,笑着把空了酒觥重新装满……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1
(19)

我抱着琴从竹林中走出,隐隐的还听得到奉孝先生的笑声。
我开始后悔自己说过的话;
也第一次为未来的何去何从而迷茫。

“像师父那样,弹琴、等待、思念一个人,直到死么?”

“你想要什么?”我问自己。
无法回答……

鸟飞山外山,夕阳美的令人心酸。
远远的忽看见一个白衣人影飘然而来。
峨冠博带,古袖长袍。
他总是那样,温淳似玉的,如切如磋。

眼见着那一抹白影,我的心就狂跳起来了。
“我深爱着这个男人,从十三岁那年就爱上了他;这一生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我对自己说。
我想永远陪伴着他。
我想留在他身边。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2
(21)

……
我一生的爱情,
在开始的那个瞬间,
就这样结束了……


(上篇完)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2
(下篇)


(1)

更漏声声,时辰历历。
丑时了。
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索性披衣下床,出了院门。

我现在住的院子,在将军府的西墙下。
孤零零的。
一面是高墙;三面是都是花园。
据说之前住着个得了疯病的美人。
建安五年,她在新婚之夜莫名其妙的死了。
那天是十五。

从此每到月圆之夜,院子里据说都有女鬼在哭。
再没人敢入住。

去年,奉孝先生随将军远征之后,我就执意搬了来。
我不怕鬼的,有时候甚至还盼着她出现。
那个传说中的奇特女子,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也许她能明了我的孤独。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2
(2)

初夏的夜晚,风清,月亮很好。
我把琴搬到屋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我开始像这样,在半夜弹琴。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不知道将军在写这首诗的时候,
是不是有着像我这样的寂寥心情。
寂寥中,那曲《青青河边草》又从指间流泻而出。

……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间……

“……下面是‘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对么?这两句分外苍茫。”
“将军?!”
将军回来了?

“……十年之前,我在故友蔡先生家中,曾隔帘听过这只曲子。
如今又听见它了……老友已含恨九泉,而自己亦仗剑封侯了……
真真恍若隔世啊……”

将军缓缓走过来,走到我身边。

“听见琴声,突然想起你……我就来了。”

我闭着眼睛,感觉那一双干燥而温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右脸。
那里是我一生的伤痕。

“……可惜了一张好相貌啊……”
将军的声音很近。
微带酒意的呼吸声让我头晕目眩。

……我哭了……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3
(3)

……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适与酸楚折磨的自己昏昏欲睡。

只依稀记得,
他走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
踉踉跄跄的,
像一场逃离——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3
(4)

将军厌恶我了。
大概是这样吧。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甚至不再召唤我去弹琴。

有时候,夜晚。
远远的能看见文华阁上灯火通明。
我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去出席的命令。

不过这样也好,
这样我不必逼迫自己去面对。

时间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其意义。
一天,可以短的像一个时辰;
也可以漫长的像一年。

除了送东西、一言不发的老仆妇,
我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郭先生。

只有他会来看我。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3
(5)

“昨夜晚宴你怎么没去?我私下问将军,他却顾左右而言它,我还以为你病了呢。”
“……我很好。大概是惹将军厌烦了吧……”
我低着头,假装调弦,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奉孝先生太敏锐了,一旦让他看见我的眼,什么都瞒不住了。

“为什么?”
“不知道……”
我知道他一定正在仔细打量着我。
脸上微微发烧。
幸好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将军回许的那天,先去的荀府……和令君闹翻了。”
“什么?怎么会?”我惊讶的忘记了掩饰什么,瞬间抬起头来。

“将军想并天下十四州为九,荀令君坚拒……”
“……将军想扩大自己的冀州?!”
“你的确聪明……不过我怕还不止这样。”
我默然。

“难道他是想……”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项籍复立志如此,何况将军?
……现在即使没有,总有一天也一定会这样想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荀令君一定不会同意。”
“当然……将军开始这样想的时候,荀令君就必须死。”

我一惊。
今天的奉孝先生是这样陌生。
从不离手的犀角杯是空的;
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残酷的话来
——即使那是事实。

“将军会……杀他?”
我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或许是荀君自杀。让他看见自己不愿看见的东西,他宁愿死。”

“……觉得害怕么,瑶姬?这就是人心啊!”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4
(6)

“先生……”
我只觉得浑身无力,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唬的他急急来扶。
我攀着他的衣角,慢慢摇头。

“先生可以阻止是么?即使真会是那样,你也会拼命阻止的,不是么?”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
那里是深深的绝望。

“先生……瑶姬在求你了。不可以么?”

他慢慢的蹲下来,用手指给我擦着泪水。
我才恍然发现,那袭宽大的玄色长衫下面,是怎样一副瘦削的身子。

“……我无能为力……真的……”他说。

“我们可以机谋巧算、攻城掠地;
像你,弹奏有如天籁的音乐;
或者像将军,写足以流传千载的诗篇;
但我们无法改变人心……
在人心面前,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你明白么?”

“有一天你会明白……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该来的,总会到来……我们能做的只有旁观……”

“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但我想告诉你……忘了荀令君吧……”
“……好好跟着将军……他也许会对一万个人残忍;可是永远不会伤害你……”
“先生的嘴唇扫过我的额头。
那样冰凉、冰凉的一个吻。

“……瑶,原谅我吧……”
挥袖而去的时候,我似乎听见他在这样说……

(7)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奉孝先生。

从此时间——又开始静止。

将军是真的喜欢你……真的……”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4
(8)

我很难入睡,但一向睡的很安稳。
往往都是一觉天亮,鲜少中途醒来。

可是今夜却突然醒了。
总觉得这屋里,似乎有人在。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想想也好笑,我竟然害怕起黑暗来。
二十四岁,竟然没了十年前的胆量。

十年?
真的已经过了十年么?

我不愿开灯,摸黑翻身起来。
黑暗和寂静有助于省视自己,
看来今夜是难以入睡了。

十年前,曾经笑过那些工于掩袖惑主的美人们。
一个男人的怀抱,真的那么重要么?
过了这些年才渐渐明白:
她们只是不忍坐待红颜老去,她们只是寂寞罢了。

那么自己呢?
寂寞么?

我苦笑,慢慢踱向门边。
冷不防被黑暗中一双手紧紧饱住。

“是我,别怕。”
他的声音在耳边回旋,我几乎窒息。

那个想忘记却永远无法忘记的名字。

“……将军?!”

“真的想你,所以我就来了……”

(9)

“……不问我为什么?”他说。
他神情有些憔悴,见老了。
“没什么好问的。”我苦笑。

“……你知道这高墙的另外一边,是哪里么?”
我摇头,那不是属于我的世界。

“是荀令君府里的花园……”

我的身子一颤。

“你也许不知道吧……每天夜里,你在这边弹琴,高墙下始终有个男人在听
……你弹到多晚,那个男人就听到多晚……文若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天我……很后悔……我觉得对不起文若啊……”
“我让你住在这里……不再见你……我想等文若开口……”

“荀令君他不会要我的,他拒绝了我,将军您知道为什么么?”
我突然间不想听了。
注视着他的眼睛,咬住嘴唇,一字一句的说:
“他告诉我,那是因为您……”

“你们为什么这样相象呢?”

(10)

“曾经以为,我已经把你忘了……
可是在九死一生之中,在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瞬间……
我突然想到了你……”
“是真的想你……所以我就来了……”

“将军……败了?怎么会……那……奉孝先生呢?”

“奉孝……奉孝两年前就不在了……”

我突然一阵眩晕,心里想哭的快要裂开,却愣愣的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原来生死,是这样轻易的一件东西……

(11)

从此我一直跟在丞相身边。
丞相,是的。他现在已经位极人臣,是大汉的丞相了。

除了战场,他通常都带着我。
我侍奉他的饮食起居,偶尔也侍寝。

——他有很多女人。他喜欢她们。
不知道是否像喜欢我一样。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5
(12)

“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喜欢你么?”
一次酒醉,丞相说。
我摇头。

“因为你很特别——别的女人也会拒绝赏赐、册封,但是她们还是想要的。
而你不同,你是真的视荣华如无物,这世上,似乎真的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一颗心净的,清水一样……”

“……女人是很懂得适应,很懂得委曲求全的。
只要十天半月,她们就会适应新的环境和新的男人。
而你不同,你是半点不肯让自己的心受苦的……我说的可对?”

我忍不住微笑:
“丞相又何尝肯让步呢?”

他听了豪爽的大笑。
顺手抓起桌上的一只酒尊把玩。
“对,也许我自己也是这样的。”
言毕突然把目光离开杯子,飞快的扫了我一眼,又转瞬离开。
“……‘他’也是如此……
外物不萦于心,自己坚持的东西,却寸土不让,死不低头!
我视他为挚友、知己、手足,可他呢?
他为什么总是逼我恨他!”

丞相的语气突然间拔高,转头对我怒目而视。
我神情不变,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神色渐渐缓和……

“丞相,您醉了。”我轻声说。

(13)

丞相说错了。
人的心,是不可能像一泓清水那样。

我是个女人。
女人是可悲的,也是可怕的……
女人的可悲,在于她们不得不把一生的命运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她们希望梦醒时,自己的手,被人握着;
  ——她们害怕孤独。

女人的可怕,在于她们可以放任自己的心与身体,朝向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依旧深爱着荀令君,想到他就会落泪;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在丞相身边,无比安心。

“今天的瑶姬,还是自己么?”
我抚摩着脸上的伤口,长跪在铜镜前苦笑。
快二十年的岁月洗礼,让那片伤淡的几乎看不清了。

“那是你人生的‘变数’……背弃了上天安排的道路,从此一切都要靠自己……”

“这世上有些东西我们无能为力,我们只有旁观……”

师父,奉孝先生,瑶姬会替你们看着。
——亲眼看到结局。

(14)

建安十七年十月十七,望日。
我随着丞相在濡须。
那天他回来的很早,我如常奉上晚膳。

“荀令君没了……”他突然说。
声音很低,看着我。
我的双手颤抖了一下,险些捧不住青瓷酒尊。

奇怪的,那一刻竟然不觉得悲伤,只是心里被掏空了似的。
只是忍不住抬头向上望
——别馆的屋顶遮住了天空;
  我看不见上苍的眼……

“……你恨我么?”他问。
我摇摇头。

“我不恨任何人的……”
只是突然想感谢奉孝先生。
是他,给了我七年的时间去准备,准备接受这个事实。

他教给我命运的绝望;正如师父教了我命运的希望一样。
有些事情你一定要争取;有些事情你必须顺从。
你必须目睹着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然后努力活下去。
——这就是人生。

……

“丞相还记得十年前,文华阁上那场欢宴么?
……上首是您,左边是郭先生,右边是荀令君……”

“……记得。”

“那天,您没有天下,您有的只是两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而如今,您有了天下,他们都不在了……
这里空荡荡的,您寂寞么?”

“……瑶姬。”
“丞相。”
“把酒斟满,再弹一次吧……我要敬,奉孝和文若一杯……”

我从匣中抱出琴来,匣底有一方微微泛黄的雪白丝巾。
我把巾子取出来,拢在袖子里。

直到那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才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5
(16)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洛阳。

丞相躺在榻上,抚摩着我的右脸。
“……瑶姬么?”他问。他已经看不见了。

“是我,丞相。”
我跪近了些,扶住他摇摇欲坠的手,努力遏止着自己的泪水。
再如何“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再如何“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他都不再是夕日的丞相了。
在岁月面前,其实我们谁都没有赢。

“……我就要去了……到了那边,见到文若和奉孝……要替你带什么话么……”

我泪落如雨,早已无言。
(17)

六天后,丞相薨了。
那时的我,已经在去许昌的路上。

丞相替我安排的归宿。是回到那个住了十二年的旧府邸里去。
在生命的最后,他也许终于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么。

十二岁入府,到今天二十三年了。
师父、荀令君、奉孝先生、他……
我看到了太多的故事,也许也看的太清楚。
我已经累了——
只想守着回忆终此一生;
我已经没有兴致再面对未来。

(18)

在路上,我遇到一个曹氏宗族里的女人。
——不再年轻了,但风韵犹存。

她不知道我是谁。
看到我带着琴,说想听。
我就弹了那曲《青青河边草》: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上复何如?上有加餐食,下有长相忆……

——她听着听着,已经是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这乱世中有多少痴情儿女;
第二天我们一言不发的别离,走向各自的去处。

——人生就是这样:萍水相逢,如云相聚,然后散了,相忘于江湖……

(19)

文华阁——
终于是回来了。

回来了才发现,其实自己的一生,
早已被禁锢在这里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
我就能看见纤腰楚舞,华灯初上。
歌——是乐府;酒——是肚康。

——后来,左首那个玄袍古袖的狂士走了。
  犀角觥翻倒在席上……

——后来,右首那个温淳如玉的君子也走了。
  几畔是他遗落的一方素巾……

——再后来,那个朱衣豪笑的英雄从主位上站起来,
  寂寞的踱向远方……

(20)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

这辈子,我是永远不会睁开眼睛了——

(21)

蛛网尘封之中——
文华旧殿之上——
一个白发宫人,寂寂的弹琴……

(下篇完)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6
这个人是不常为人留意的,他充满智慧,手上却没有一把鹅毛扇可供上镜;胆识过人,血雨腥风的沙场上又难觅他的踪影;天生一个美男子,却从来不像宋玉、潘安那样将自己的阳刚壮美书写上简帛汗青,此外他还是那样谦退沉稳,简朴本分,不与人争,在三国群英争相辉耀自己在历史星座中的光芒时,他却躲在遥远天幕的尽头,仿佛一颗晦暝的四等星。
  
  他就是荀彧,字文若。至少曹操知道,在自己熠熠烁烁的谋士团里,荀君是最璀璨的一颗,当真是才华丰茂,郁郁葱葱;曹操有所不知的是,就命运而论,荀君又是最背晦的,临终前的荀彧,其心情之郁郁难平,煞是让人叹息不已。"郁郁乎文若",这个句法上有欠斟酌的句子,于是便成了我对荀君的临时概括。
  
  宋朝洪迈在那本被坊间爆炒为"毛泽东生前最喜爱的书"《容斋随笔》中,曾论及地利之要,略谓古今欲争天下者,必赖地险之利,如战国时"秦宅关、河之胜,齐负海、岱,赵、魏据大河,晋表里河山,蜀有剑门、瞿唐之阻,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吴长江万里,兼五湖之固,皆足以立国",以是观之,三国时代,"刘备不下山,孙权不出水,"似乎唯独只有"荡平群雄"的曹操长期处于"无险可据"的境地。洪迈先生虽有所不愿(他曾在另一处将曹操说成"汉鬼域"),但仍不得不将原因归结为曹操的德行出众。我们知道曹操戎马半生,扬鞭万里,以四海一统为己任,非如寻常割据之雄,不思进取,只满足于守住自己一方田地。不过话说回来,曹操若没有自己的田地(即让刘备耿耿于怀的所谓"基业"),他的四处征伐若没有一个稳固的后方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神和物质支援,那也是很难想象的。粮草就是一个现实问题,倘深入敌境,自可如兵法所云"因粮于敌",但别忘了时间是在公元二世纪,当时整个世界都在闹灾荒,整个中国都在嗷嗷待哺,以至袁术的部下只能整天靠容易坏肚子的河蚌充饥,到处都有"人相食"的情况发生,曹操倘粮草不能自给,他的十万大军当真会在十日内不战自溃。曹操当然有自己的后方,一个使他免除后顾之忧的基业。看来,这一基业的牢固与否不在于"得地险之利",而在于由谁去掌控。
  
  说到帝国的守护者,没有人比荀彧更合适了,事实上多年来曹操已习惯于将大本营,连同受自己挟制的汉献帝,无限信赖地交给荀彧全权掌管。如果荀彧有意专权的话,他所处的尚书令高位倒是非常恰当的(荀彧常因这一官衔而被人称为"荀令君"),后来曹魏政权之所以毁于司马氏之手,起因正在于曹丕讨吴时,一不留神,将看家护院的"尚书令"角色赋予了司马懿。
  
  权力世界从来只有两种人,有人执意于破坏,有人则志在恢复。虽然"破"与"立"的辩证法常被人提到,但具体到个人身上,往往并无辩证可言,比如暴戾恣睢的董卓,便是有破无立的典型;与荀彧同为曹操谋士的贾诩,也是"破"有余而"立"不足;鼠窜寿春的袁术和坐镇荆州的刘表,"破"力不够却想"立"字当头,其难以成一番大事业,亦属必然。至于天秉"王佐奇才"的荀彧,则又是匡复大师的代表。荀君决计不会对旨在毁坏汉家宫阙的任何行为感兴趣,他的志向在于恢复,尽己所能地恢复。他选择曹操是因为他相信,曹操代表着实现自身道德理想和事业追求的全部力量,只有曹操才有能力翦除播乱江湖的各路诸侯,"收拾旧山河。"也正因此,当绝大多数谋士都如过江之鲫般投奔袁绍时,本身受到袁绍极高礼遇的荀彧,反而在袁绍势力最为昌盛之时,决然引去,投奔当时不过区区一东郡太守的曹操。举例来说,这便仿佛扔下了部长级待遇,到一家处级单位里讨一口副处级饭碗。
  
  附带提一下,由于郭嘉也是从袁绍府邸出走的,那么,当袁绍府中两个最具才华的谋士不约而同地投奔了曹操,这便已经预示了日后袁、曹决战的结局。事实上正是这两个谋士的杰出智慧,加上曹操本人的精警果断、机变万方,才左右了官渡之战的成败。——再提一句,向曹操率先提出迁都许昌的著名谋士董昭,最初也曾经在袁绍帐下效劳。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6
 曹操手下谋士众多,且各具特色,各擅胜场。相比较而言,除了郭嘉和一度号为"谋主"的荀攸(荀彧的侄子,但年长荀彧六岁),最为曹操倚重的,便非荀彧莫属。区别是,郭嘉和荀攸常年不离曹操鞍马左右,随时献计供策,荀彧则始终远离战场烽火,一面治理后方,一边远远地通过传书递简的方式为曹操输送谋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用以形容荀彧的工作风格,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荀彧出生在颍川一个极有名望的家族,不仅父辈皆名震当世,时人号为八龙,众位兄弟亦个个气宇不凡,知名当时。荀彧的风采雅量,大概弱冠时即已名播遐迩,当时知名的人物鉴赏家何颙,很早就对荀彧下了"王佐才"的评价。由于帝王属世袭,若非执意起义造反,若不想提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掉脑袋问题,凡人在人间的最大荣耀,便莫过于出将入相了。拜将之威,时人皆以淮阴侯韩信为楷模;入相之荣,则辅佐汉高祖刘邦的留侯张良,不失为一个现成的榜样。在准确评价荀彧的能耐上,何颙至少与曹操取得了一致,曹操见了荀彧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此吾之子房也。"子房,正即张良。虽然曹操的话中隐然已有拿帝王自居的嫌疑,但就荀彧而论,他毕竟获得了人臣的最高评价。
  
  儒雅俊美的荀彧,虽小曹操九岁,种种迹象显示,心高气傲的曹操长时期来一直将他视为畏友,对他敬重有加。他被曹操委以重任时年仅二十九岁,没过多久,他就以自己处变不惊、智勇双全的才能,挽救了曹操。
  
  那是在曹操最狼狈的时刻。当时曹操初获兖州,又刚刚在对袁术的讨伐中获胜,大功初建,不觉想念起家中的老父兄弟,寻思着将他们接来,共叙天伦之乐。然而正是这一番孝子美意,引来一场家门惨祸,他的合家老小被徐州牧陶谦新近收罗的一名黄巾降将张闿尽数杀害。曹操气懑填胸,立即率领大军,以报仇雪恨之势,杀气腾腾地扑向徐州。孰料祸不单行,他多年旧友陈宫、张邈恰在此时陡然翻脸,联络了西北独狼吕布,欲在曹操背后捅上一刀。由于陈宫、张邈在兖州极有势力,吕布的虎狼之师又勇冠三军,所以短短数天之内,曹操赖以自立的根据地便落入敌手。这一下变起仓促,人鬼难防,在徐州作战的曹操除了对当地百姓犯下屠城血罪外,本来就没有获得多少实质性的战果,现在又突然面对无家可归的境地,曹操受到打击之大是不言而喻的。何况,就说背叛曹操的张邈吧,那本来竟可算是曹操最知心的朋友,曹操甚至对家属讲过这样的话:若我在外面遇到不测,你们可以投靠张邈,只有张邈是我最可靠的朋友。
  
  家门惨痛继之以祸起萧墙,曹操一时还没弄清楚眼泪该为谁而流,泪眼迷离之际却蓦然发现,留任后方的荀彧已如南天一柱,拔地而起。
  
  负责镇守兖州的荀彧,兵微将寡,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处变不惊,指挥若定。他充分显示了运用有限人力资源的高卓能力,在骤然煮成一锅乱粥的时势面前,荀彧像一个高明的棋士,一瞥之下便洞悉了全部利害:何处宜弃,何处宜保,何人可寻求互助,何人可使之不敢轻举妄动。在借助程昱之力,为曹操先行确保了三座县城之后,一天,豫州刺史郭贡又统帅数万大军兵临城下。郭贡在城下高声叫荀彧答话,约荀彧当晚赴郭贡营帐一晤。所有人都断言郭贡乃吕布同谋,兵士皆惴惴不安。黄昏过后,星云惨淡,荀彧穿戴齐整,决定出城。协助荀彧留守的曹操心腹爱将夏侯敦大惊,"先生乃一州之主,去了一定会有危险,断断不可。"荀彧轻拍着夏侯将军的宽肩,说道:"将军不必介意,郭贡与张邈等人,本来就貌合心不合,他这么快就到我城下,肯定还没来得及与张邈、陈宫、吕布等人勾结上。我估计他是来试我斤两的,我如果怕他,只会促使他倒向张邈,这叫因怒成计。相反,如果我今晚就对他晓以利害,劝他眼光放长远点,则他即使暂时不至于向我投降,至少也能确保中立?quot;"如此",夏侯敦说,"我当率卫兵为先生保驾。"荀彧连连摆手,"我正要让郭贡知道,荀彧纵无一兵一卒,也全无惧色。"众人都知"关云长单刀赴会",且不说此事并无史料为证,即有此事,则荀彧此番的赴会,外无一将相卫,内无一刃相藏,无疑更见凛然。郭贡当面目睹了荀彧的胆识,怯意大炽,当晚便拔营退去。(插一句,夏侯敦后来倒曾被敌人扣留为人质,曹操花了一大笔赎金才把他赎回)。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7
  曹操戎马生涯中有很多重要的关节点,几乎每一个关节点,我们都能看到荀彧的智慧。荀彧的智慧与郭嘉不同处在于:郭嘉更擅长以猎豹般的机敏,捕捉稍纵即逝的战机,荀彧则更像一位治国大师,统览全局,所提的方案往往周赡完备,切实可行,极具长远的战略眼光。曹操回到兖州后,还没来得及当面对荀彧表示感谢,便先洗耳恭听了荀彧下面一番教诲:
  
  "当年汉高祖保关中,光武帝据河内,为君临天下都是先力求深根固本,以便进能够胜敌,退足以坚守,所以即使不断遭到挫折和失败,仍然能够成就大业。将军本以兖州创业,今天虽然有些残坏了,其实仍然不难自保,这便正好像将军的关东与河内,务必先求安定。将军若先分一支兵东击陈宫,陈宫必不敢西顾,我们正好乘这段空闲时间把麦子收了,待到粮草丰足,吕布便可一举而破。破吕布之后,将军再与南面的扬州结好,共讨袁术,届时将军兵临淮、泗河上,大业可传檄而定。倘若将军暂时放下吕布,先去征讨陶谦、袁术,多留兵守备则将军难免兵员不足,少留兵则大家先去保城,无法收麦。吕布必乘虚而入,大肆劫掠,民心难免有变,虽然鄄城和范、卫三县仍然可以保全,其余诸县自将改弦易帜,不复为将军所有了,到那时,将军又何去何从呢?quot;这段被我精简过的陈述,体现出一套完整的战略方案。曹操一一依法施为,不多久就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转眼间已从当年处级地位的东郡太守,上升为俨然可与袁绍分庭抗礼的部长级军事集团。
  
  被曹操由衷地赞许为"略不世出"的荀彧,这时又以自己独具的战略眼光,向曹操奉献了一个更加卓越的建议:打皇帝牌。
  
  需要在这里对皇帝补充几句:苦命的东汉末代皇帝刘协,当时别说无人参拜朝觐,简直就是无人问津。波澜壮阔的黄巾军起义,本身虽以失败告终,却从根本上颠覆了汉家基业。至少从董卓进驻长安开始,汉献帝便基本上不再享有皇帝的威权,这以后不仅"御座的高温"日趋寒冷,流民乃至难民的滋味,皇帝倒没少体验。他终于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残破的洛阳,靠一个名叫张杨的老臣子替他拾掇出一间屋子,皇帝才与其说有了一个临朝视政的所在,不如说有了一块遮风蔽雨的栖身之地。皇帝周围不断有粗鄙的军阀进进出出,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不管是李傕还是郭汜、杨奉还是韩暹,似乎都有着随意处置君王的能力。"汉朝大势已去",这成了当时不少人的共识,诸侯各怀异心,心存篡逆者(如袁术者流)甚至觉得把皇帝废了都属多此一举。
  
  然而汉朝三百多年的基业,本身就是一笔宏大的精神力量,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皇帝,不管多么不成器,不管政权多么飘摇,只要一天不倒,其潜在的精神号召力,仍可能是不可估量的。与荀彧差不多同时看到皇帝还有废物利用价值的,还有袁绍的著名谋士沮授。只是,观察袁绍可笑的为人,我觉得简直不妨归纳出一个"袁绍定律":一个建议,只要同时具备远大和切实可行的特点,便必不采纳。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而当荀彧向曹操提出同样的建议时,"徘徊蹊路侧"的曹操可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捷足先登,"先占要路津",在自己尚无暇从战场上脱身之际,让部将曹洪统率一支兵马,急赴洛阳护驾。
  
  说荀彧"打皇帝牌",荀君估计不会高兴,因为他的本意并非将皇帝看成一副牌。他确实从心底里认为,曹操在道义上也应该维护汉室江山,他当年投奔曹操与此时劝曹操迎奉天子,思维上本是一脉相连的。只是,由于这一建议本身也极具谋略价值,再联系曹操本人日后对待皇帝的态度,我们才感觉出其中"打牌"的意味。
  
  即使仅从谋略的角度考察,"挟天子以令诸侯"几乎也算得曹操平生最重要的决定。他成了皇帝的代言人,他的东讨西伐,南征北战从此也有了一个令人生畏的借口。当反抗曹操常被等同于对抗朝廷时,泛泛诸侯常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凉意。曹操是打皇帝牌的高手,当他需要暂时安抚某人,使自己不至于在出军时遭到背后偷袭,他一般只需假借皇帝名义,分封他一个官衔就能把对手稳住。皇帝"当其无,有有之用",自此以后,曹操的用兵便愈加游刃有余了。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7-2 12:27
 起初,袁绍大军向曹操开拔过来时,考虑到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曹操一度显得信心不足。据说郭嘉曾慷慨陈辞,向曹操提出了"公有十胜,绍有十败"。在上一章里,我曾提到这段长篇大论不仅内在逻辑性不强,有钱锺书先生曾指摘过的"词肥义瘠"之弊,也不符合郭奉孝以直觉见长的思维风格。我认为这样的话出自荀彧倒是比较容易解释的,何况,史料里也确有记载。当然不是大而无当的"十胜十?quot;,而是更具针对性的"四胜四败"(分别为"度胜、谋胜、武胜和德胜")。由于荀彧在袁府多年,亲兄弟也在袁绍处效力,所以他对袁绍及其手下众谋士武将的判断,甚至较郭嘉更准确,更神奇。在与"臭嘴"孔融的一次辩论中,荀彧不仅一一指出了袁绍手下众人的性格特征和能力局限,更对他们日后的结局——应该说下场——做了精准的预言。唉,"尽信书不如无书,"若我们相信陈寿的记述,则荀彧在这里简直显示出一种超级巫师的才能:所有经他评点过的人物,一个也没有摆脱他预先为之设计的结局。
  
  曹操在官渡与袁绍相持已有半年,曹军粮草堪堪不济,形势日见危急,曹操不免有些胆怯。曹操每当心绪不宁,计策未定之时,便有给荀彧写信的习惯。远在许昌的荀彧见曹操信中流露出回军退守的意思,火速修书一封,遣快马送与曹操,竭力表示反对。因自己不在前线,不谙具体地势,所以荀彧的回信中并无一计一策,但他提到了一个重要概念:时机。荀彧坚信,目前正值曹袁实力消长的关键时刻,双方都有困难,只要坚持,再坚持十天半月,必然会出现决定全局的可贵战机。实力对比已不重要了,现在是双方主帅比拚智力的重要关头,智高一筹者,有可能毕其功于一役。
  
  曹操再次听从了这位奇佐,不多久,他就觅得了稍纵即逝的战机,一举击败袁绍。
  
  荀彧除了出众的管理才能,卓越的大局观,在识拔人才上,也显示出高出群侪的眼光。曹操手下不少著名谋士,都由荀彧举荐而来,包括郭嘉、钟繇、司马懿。荀彧赖以威服众人的,还有自己风高节亮的道德风范。他为人谦和,"折节下士,"居高不傲,为官不贪,一心为公,散尽家财。不仅曹操对他充满敬仰,同事下僚也多对他崇敬有加。后来曾被曹丕称颂为"一代伟人"的著名谋士钟繇,对荀彧就佩服得五体投地,称他为颜渊再生,所谓"能备九德,不贰其过,唯荀彧然"。司马懿更不避美言地认为:无论在书籍中还是自己"耳目所从闻见,逮百数十年间,贤才未有及荀令君者"。
  
  摘引曹操致荀彧的书信,我以为是颇有兴味的。曹操赏罚分明,极少贪功,战事一了,常会在庆功宴上作一番点评,将分属于各位谋士武将的功劳,一一指出,此乃"荡寇将军张辽之功也","此乃贾诩之功也","此乃钟繇之功也",不一而足。下面这段话,最能概括曹操对荀彧的评价:"侍中守尚书令荀彧,积德累行,少长无悔,遭世纷扰,怀忠念治。臣自始与举兵,周游征伐,与彧戮力同心,左右王略,发言授策,无施不效。彧之功业,臣由以济,用披浮云,显光日月。……天下之定,彧之功也?quot;荀彧的功绩既如此远超群英,曹操也许竟觉得自己不配加以封赏,所以往往通过向皇帝请示的方式,再以皇帝的名义予以颁赏。曹操亲自执笔,写了一封又一封《请封荀彧表》文。由于荀彧"谋殊功异,臣所不及",曹操又总觉得"前所赏录,未副彧巍巍之勋",隔不多久又会要求皇帝重新"评议",增加赏赐。每当荀彧有所推辞,曹操必写信劝慰,言词恳切至极。由于荀彧每次必推辞三次以上,所以曹操的劝慰信也就一封没少写。信中曹操常不惮烦琐,一件又一件地将荀彧的功劳细细罗列。"你为我贡献的谋略何止百数,而我只不过对皇上提了其中区区两件,你都要向古人学风格,一味拒绝,你不是存心要我难堪吗?窃人之财,犹谓之盗,更何况剽窃他人的奇谋呢?请先生千万不要再推辞,不然,曹某真成小人了。"拒绝封赏,在中国古代(部分也包括现代)常常是一种仪式化的行为,当不得真。但荀彧大概是一个例外,当曹操欲表封荀彧为三公时,荀彧直到第十次拒绝,才使曹操不再坚持。
  
  没法读到荀彧致曹操的信,颇让人遗憾。临死前,据说荀彧将自己的所有书简均付之一炬,"奇策密谋"遂"不得尽闻也",我相信这也是中国谋略文化的一大损失。荀彧似乎是在一种极为压抑、苦闷的心情下,郁郁而终的。当时曹操权力鼎盛,睥睨四方,"固一世之雄也,"在谋士董昭的建议下,遂萌生了"进爵国公"的想法。所有人都认为曹操"九锡备物"乃当之无愧之事,只有荀彧坚决反对。
  
  荀彧真会是曹操杀死的吗?有一种来源可疑的传说:曹操曾托人送给荀彧一只食品盒,打开后空无一物,荀彧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用意,遂服毒自尽。当然权威的说法(陈寿)也颇为笼统含混,说荀彧五十岁时"以忧薨",时为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
  
  荀彧当时的忧容忧貌我们无法揣知,相反,他的笑容我们倒见到一回。在征讨孙权之时,曹操向汉献帝请求,让荀彧参与劳军。在魏文帝曹丕后来的追忆中,路上他曾与尚书令荀彧谈书论剑,由于曹丕不断地夸耀自己的射术和摔跤术,把荀彧逗乐了。——不久,也许三天,也许十天,荀彧神秘去世。
  
  一年前,即建安十五年末,曹操写过一篇自传体文字《让县自明本志令》。讨论它不是本章的义务,但这里有必要指出一点,曹操的自传里不时流露出一种遭到他人冤曲的愤懑,反复强调自己所受到的不公正评价。由于此前曹操对荀彧的态度堪为楷模,他甚至将两人之间的上下级关系谦称为同事关系,对荀彧的抬举、揄扬可谓不遗余力。作为投桃报李,曹操难免会想,荀君你身为尚书令,却不思有所报答,是否也有点不够意思?我们知道,提议曹操为魏公,荀彧本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原轮不到董昭出面。
  
  荀彧死后第二年,曹操进封为魏公。曹操终究没有用自己的强力废除汉朝,终究没有做过一天皇帝,隐隐中是否慑于荀君来自黄泉之下的逼视呢?
  
  将曹操与荀彧的故事搬上舞台,我相信肯定会比《曹操与杨修》更耐人寻味一些。
  
  但这个故事是写不了的,两人机心博大,城府深沉,既彼此敬重,交互为用,又互相设防,大异其趣。一"破"字当头,一"立"字为先,致使朋友间的无上佳话,陡转为君臣间的极端猜忌,遂使史籍中一时布满无穷的嗟叹和疑团。

作者: 少爷的剑    时间: 2008-7-7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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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关注三国    时间: 2008-9-4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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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关注三国    时间: 2008-9-4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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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关注三国    时间: 2008-9-4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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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关注三国    时间: 2008-9-4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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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关注三国    时间: 2008-9-4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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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关注三国    时间: 2008-9-4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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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hz0001    时间: 2008-9-8 18:16
这么多 看不完
作者: ytsunbozww    时间: 2008-9-8 20:22
慢慢品..............................[em09][em09][em09]
作者: 论坛号被盗    时间: 2008-9-10 09:05
过来看看漫游老弟[em07][em07][em07]
作者: 信步漫游    时间: 2008-9-10 11:11
谢谢!感动中...........[em14][em14][em14]
作者: 东方太阳    时间: 2008-9-18 12:22
奉旨灌水!!!!!!!!!!!!!!!!!!!!!
作者: 梦中画你    时间: 2008-9-19 12:42
滴答滴答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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